几束火把的红光在军门楼子方向,毫无规律地奔袭过程中,不时被三小只疯狂噬血的身形所隔断。
一连串闪亮的火光被四溅上了夜空,接着银白色火红的火把便在上空被炸得粉碎,五颜六色的火片像雨点般爆裂而来。四周李子玉布置的火把兵,携了火把突围包抄过来。李子玉大声布置方阵的声音混乱中传来。
“西路猎杀大人!”
“东路猎杀小孩子!”
这命令听起来令人心颤欲死。这“大人”和“小孩子”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为魔珏国的疫情防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另一个不过是一个垂笤小儿。
如今那颠狂喊叫不断提醒着人们:你就是下一个魔羊。
你的周围,王大嫂,小二子,抑或昨晚上还野地上同枕共眠的好兄弟,吃着碗里的饭,他就可能卧倒了,变疯了,奔驰而来,你迎上去,他抱着你的肩膀上拍一拍,然后一扭头,他不笑了,目光有异,“康嗞……”一口就咬了上来。
人们。先是疑似病例患者那一群,原来还信誓旦旦付之一炬的几个,先是有了疑问。
“变魔羊的人都是先要发疯的,我们又沒发疯!”
“当然,我们如果发了疯再跳火也无妨!”
瞬间亮如白昼。花粥从看到窝棚崩裂之时,三小只的身影大约晃动了大约一刻钟,人们唐突四散间,然后见他直冲着西边山谷奔突而出。
那里有几个刚刚避过去的几个疑似病例。本来是要来外围避险的。没想到恰却成了疯狂了的三小只的袭击对象。
“魔域要爆炸了。人们都要变魔羊了!”
花粥沿一条弧线迎了上去,逆着奔散开去的人群直扑上去。“三小只爷爷,快点随了我来,不然他们会杀了你的。”
“糟糕!”巫婆婆在混乱中不但发现花粥不见了,就连俊儿也在窝棚崩裂之后不见了踪影。
沉闷地轰鸣声和爆炸声巨响之后窝棚便四分五裂地飞散开来。火箭往窝棚方向吱嘎声中狂射而出。
李子玉副帅好不容易气喘如牛间爬上了军门楼子,指挥里面的兵士拉开了一张铁网。
铁网和冰河都是李子玉为防变异的三小只袭击军营的措施。
冰河似乎可以减缓奔跑者的速度。
又尖又刺的铁丝网给拉开来。一些军门楼子里面的人死死扯开了那张铁网,完全不顾手上已被刺得血肉模糊。李子玉就喊里面的陈钟河副帅,道:“远离铁网三丈远。”里面的人群完全吓呆了,黑漆漆的一片肃穆绝望地看着外面的缤纷炫丽。
花粥没有追上已经改变方向的三小只,却发现了凄冷夜里,岩石边上有个火光一闪一闪的。心下有些奇怪,就折返回去,却是俊儿的那个对子“头儿”。
“头儿”火把下赤红的眼睛,却忽然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好像搞不清自己在哪里的样子。
“伽十国夏日暖和,天空中飞舞着虫儿。山脚下长满了青苔,小花儿便躺在薄壁上。真奇怪呀,老朽最近就像个稚嫩孩童,老是想起儿时的时候。”这个耄耋老人黑暗中坐在一块岩石上,人却安静地一个烟锅子接着一个烟锅子在抽烟。他见花粥,就说:“花将军,肯定纳闷呢。老朽脚力不错哦。”
花粥火把下,老人的每一处白发,面上每一处洼坑,甚至每一处皱褶,都被她看的清楚。
一声轰响,纵目四望。可能是军门楼子刚刚承受了太多人的重量,大家决眦欲裂趴在上面时己然使它根基不稳。所以最关键的时候,它左右摇晃了几下,一个倾斜而下,如同一个纸片片倒向了里面。
“天绝我穷奇部呀!”李子玉人随着军门楼子倒地之声,发出一句悲叹。
“姜央会保佑我魔域大陆的!”“头儿”朝鞋底子上磕了磕烟灰,把烟锅子递给了花粥。
花粥有些恼他。她要去捉那个三小只爷爷。
“头儿”爷爷却一把揪住了她胳膊。说:“老朽在伽十国是猎户。潜藏的动物血性会给我们指引。这个会更迅速,谁也说不清为什么。譬如,一个人正走着,突然却扑倒在旁边草丛里,一头恶狼扑将上去原来的位置。”
伴随着火把的浓烟和迷雾,混混沌沌血猩气息融入舌头上味道异样的苦涩。三小只臃肿的身材前面仿佛肿涨了一个包,那个包伴着他挣命似的狂奔而晃动,疯狂之声如战车隆隆作响,山谷里一切也随之一颤一动起来。
“头儿”忽地老泪纵横。“俊儿早死了。三小只拥抱着他,把脸贴在一起。你看,三小只哪里有那么肥胖。”
他只是哭,泪水从腮边滴落,花粥遍寻自己身上,却只找到一块粉色面巾,因自己的胳膊仍旧被他死命钳住,她便拿那粉巾去擦他的眼泪。
“头儿”忽然呻吟起来,喉咙不停地咯咯响动。
花粥挣扎间就随手一把抓住一个经过的后生说,“快,头儿不行了。”
那后生摆脱开花粥的手,满脸疑惑地,忽又惊恐万分地问:“哪一个?”他一定以为花将军说的是这个老头儿变了魔羊,要拉着咬花将军。
“不。”后生拎了一把斧子,死命举过头顶,咬牙闭眼一斧子要砍下去。
“不是。他是好的!拉开他。不是砍!”花粥难以脱身,前面马上全军要变魔羊了。她是主帅,必须第一时间到达前线。
“拉?好吧。属下怎么会知道哪个?”后生吼道,然后就扔了斧头来把两人拉开。他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当他马步蹲裆打开架式死命往开扯他的花将军之时,他都以为能把花将军胳膊给扯断了,“头儿”却仍旧没有放手。
“头儿”淡然喘口气道:“别和我这个老人家争了。别人逮不住他的。”
花粥问:“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可以向死而生!”头儿回道。
花粥被拽着跟着“头儿”快步往里走,浑身气得直抖。问:“这越来越玄了,怎么才能向死而生?”
奔驰间,“头儿”却没有正面回答她。他说:“来的路上……老朽见过的,已经死了十六个,俊儿是第十七个,三小只该是第十八吧。老朽,伽十国人,名字叫做许猎生,魔珏历元年生人,今年恰好八十有二。”
花粥脑子忽然一片空白,眼见三小只左右嗅嗅,已奔向军门里侧,里面人挤人,人叠人,有的已经爬上了陡坎,却被后面的人又涌了下来。“头儿”脸上残留着泪迹,眼睛半睁半合,肤色蜡黄。
忽地却抢了花粥的火把,一把把花粥及那个后生搡到了地上,说:“死了,三个就埋一起吧!”
“头儿”举了一个火把,奔矢而出。他的苍苍白发,和手里举着的一件从怀里掏出的白衣,让他如同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帜,迎风招展。
人群,先是外面的人群,再然后是军门里面漫山遍野的人,还有军门楼子底下被碎木屑压着起不来的李子玉副帅,一起看向那个飘扬的旗帜,只见三小只到处追击要咬人之际却停了下来。近旁的人只见他满脸血污,紫黑泥浆草屑粘了一头,半边脸只剩下了骨头。怀里揣着一个同他一样样貌的小孩儿。
三小只左右嗅嗅,终于回头。“头儿”扑了上去……
……
……
阴风漫天,要把世间万物给冻住了一般。
整座穷奇谷像是被这阴风包围得密不透风,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各类鸟儿鸣啁乱叫,在黎明前的天上乱飞,片片雪花混和着鸟儿的羽毛,秃鹫,野鹜,麻雀,鹳鸟,空中乒乓乱撞。
身体四周就像是蒸笼,压抑又喘不上气来的气氛中,鸟粪掉于头顶,粘稠恶心,撕扯不掉。
傲无邪身穿那件灰白绸外套,领子和帽子都圈了一圈子毛领子,幸好来的时候穿了小鸟给准备的厚衣服,他心下念叨着:“也不知道粥儿他们四个,可添了厚衣裳!”他身轻如燕,神轻气爽,虽被囚禁,却仍旧是一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样子。
“公子,蛊太子!”果然有人背后喊着。
飘然转身,头却没回,一个冷嗯:“如何?”
一个戎装女子手里扬了一个粉色的东西,问道:“蛊太子,这可是你贴身之物吧?”
不想身后诸多人等一起踊上来,疯狂抢夺,几个已经挡了马的路途,拉无邪囚车的马一阵扬蹄嘶鸣。
“哎-------”戎装女子,执着追过马前,英姿飒爽间,上玄黑下紫灰白色,夹杂着浓浓的的毛皮领子。苦思冥想中的无邪见了她才终于醒过来。
叫囚车停了下来。
“叶椰郡主。你倒是不嫌麻烦,在下如今都这样了,你且饶人就饶人吧?”这是无邪第一次好言相劝于她,叶椰郡主虽说有点蛮横,但大体上她的坏只停留在表面上。
“嗯哼!”叶椰玲琅后面跟着十几个黑衣铁头士,招摇过市间就有几个鬼市中的乞丐或者不知什么夜行的人,一起朝这个方向望过来。
记忆中很多事,别人不以为意。譬如“你是蛊王太子”,再如“你是必须娶郡主的!”又比如这“粉色面巾……”
不得不说,对于太子无邪来讲,这条粉色面巾是绝无仅有的,自己因为常常要背人耳目,行些不能明说,又不能让父帝知道之事,所以面巾众多。
灰色的,黑色的,紫色的;大到能蒙了整个头颅,抑惑小到只捂着口鼻的,能有二十几条之多。但是这粉色的,确是绝无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