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选择放弃呢?”
花粥果断地摇了摇头,原本觉得多活出来这二十几天本就是出于无奈,更何况刚刚还经历了这么多不愉快。
二十几天前自己没有爱过,二十几天后的今天自己爱了。
而且爱上了一个并不是爱自己的人。
虽然说他以为爱上的是自己,自己也以为他爱上的是自己。她现在只想赶紧带着父皇离开,免得天黑了就真的走不掉了。
当然如果这所谓的离开,如果是以这俱肉体和灵魂的分离为代价的话,那她也在所不惜。此刻,花粥望向黑暗中,望向黑暗中的黑压压的人群。“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花粥郁闷地咬了咬嘴唇,咬紧牙关似乎完全没有放开的打算。她的表情虽然很怯弱,但此时近距离观察,无邪这才发现,她长了一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许多的娃娃脸。之前只注意到她忽尔爆发出面对魔王时的凌厉,完全没有觉察到,她其实是个胆小懦弱卑微的女子。
两个人被绑在离那架杀人机器最近的位置。
从无邪的角度看过去。那个目光闪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负了这么多人的生存希望,又经历了太多战斗,她给人的感觉完全与刚刚才的那一瞬间完全不同。
“喂,你别盯着我!“注意到无邪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自己脸上,花粥陡然扬起了眉毛,一个躲闪将他的目光给闪开了,“你是会蛊术的蛊太子,见你以往也算有点手段,为什么不愿意帮忙?”
“你那么要着急救你父皇。真这么厉害,你干嘛还需要我帮忙!?”
……听花粥的口气,明显是不愿意承认无邪的品行,他说到底只是个敌国太子;另一方面又不承认他会些本事;接下来倒还要理直气壮地讽刺无邪的无能,这让无邪不禁暗自腹诽道。
“这么说吧,跟那个魔王相比,他的本事比我更大,况且,我的蛋壳儿还在你父皇那里,支撑他——否认我怎么会不帮忙的。”无邪一时羞愧,他本来就对那些坐享其成的人实在没什么好感,而且从二人走出凯越皇帝的营帐开始,这个花粥就再沒有关心过他的安危问题,而是一味的求全责备。
但是他仍然坚持对花粥的做法毫无怨言。
也许,面临失去人生至爱的父皇让花粥一时迷了心智,失了本心的情况也是有的,但不过这毕竟是危难之际花粥自己的选择,无邪本没打算多说什么,但要让他跟这些人扯上关系,那就不可能了。
没想到听了他的话之后,花粥竟然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这么说,你现在无异于就是个凡夫走卒了。很好,即使你还留着些个蛊虫的本事,那也恐怕是面对此情此景只应束手无策吧?!”
“我可没这么说……“
无邪听得此言生冷硬横,完全没有了两个人自认识初始时你侬我侬的感觉。他也气急道:“我刚刚听到你跟木心说过了,感觉你们俩个青梅竹马,倒很像是情根深重呢!从十三岁到现在,朝夕相处,知道……重点嘛,朝夕相处呢!?”
这两个人,一个神女每日面巾蒙面,一个宫中侍卫,有所作为也该是情理之中的吧。
在琼穆城,不过对于后来乍到的的无邪来说,不仅街头巷尾听过,也偶尔听官衙里的差役太监说过,自己也曾感受过那个咫尺之外的程木心投向花粥的灼热目光,这目光毫不掩饰,这程木心又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人们,他爱花粥,为了花粥,他敢把天给捅一个窟窿出来,如果他程木心有这个能力的话。
反倒是无邪自己自从喜欢上花粥,一副情谊满满完全不怕他程木心能怎样着的自信。不过没看一脸欠揍的程木心,此时眼睛中竞然有泪,一刻也没停过的样子。
可能是投鼠忌器,也可能因老奸巨滑的达达圣主与魔王有什么约定,此刻的程木心没有被绑也没有成为魔王的阶下囚。
而且看样子,自己的那个外甥,今天晚上的敌人只有两个,一个神女花粥,另外一个便是自己。
……
这时一旁的历清晨无意凄美一笑,冒了一句:“那个程木心吗?是靠中立条约进来的。“
“什么?!”无邪瞪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何必假别人之手,上升成为两国矛盾?!”无邪强忍着心中的愤懑情绪,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实话,无邪想着自己真的没有好好疼疼这个外甥,虽然说自己找了他三年多。
这是无邪第一次正经与厉清尘有的对话。
以往他们俩个峙才傲物,彼此还真没有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他们只顾恨对方了。
一个恨自己从小被抛弃,没有身事没有出生,甚至没有姓名。另一个自顾不遐,恨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我天生就是疼姐姐的,但是不会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要求魔王也天生的就疼这个舅舅。他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厉清尘一眼,突然伸出脖子去:“什么中立条约?”
“哈?”
“你该不会早就盘算好了一切?”无邪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火把的光辉照耀着每一个人的脸。只见厉清尘顿时眼角一跳,突然抓狂般地问道:“究竟是谁告诉我灾难爆发前,人间是有爱的。兄弟手足,夫妻和睦,睦邻友好,父贤子孝,舅舅,我突然觉得世界好黑暗啊!”
“难道你认为你操纵的瘟疫鬼,人间现在就毫无友爱和道德可言?灾难爆发时,每个人都可能在瞬间变成瘟疫鬼,甚至没人说得清你究其有没有解药,因为据说你都在寻求碧血的帮助。还有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传染的?还有也许会能够造成如此大规模的集体爆发,而且仅仅在一天之内就席卷魔域大陆。但是,希望总是有的……”
无邪本来想通过一些东西来说明自己是爱自己这个外甥的。
但是说着说着,无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于是他住了嘴。
只听历清尘嘴巴里淡淡的吐出来几句话:“喏?!”他那只唯一能动的手坚定地指出去,朝着一个方向。
于是,无邪,花粥,以及广场上所有的人一起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只见灯火阑珊处的不远地方,一排排憨态可掬的瘟疫鬼个个黑衣铁头,整装待发。厉清尘说:“这些已经变异的瘟疫鬼遇到活人时,只会立刻将其撕裂吞食,根本不给他们逃生的可能。而且,道理很简单,我只是想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这个要求过分吗?”
厉清尘淡淡的微笑着,微笑的后半截消失得太快,以至这声冷笑让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心跳声被惊了一地。
无邪则愣愣地看了厉清尘好一会儿,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要求很合理,但你不是早就知道花粥已经产不出碧血了吗?"
当然无邪是指三年前,众所周知魔王盗花粥的碧血导致花粥被反噬,筋骨俱裂的事。
显然,无邪的质问并没有引出历清尘的回答。
只见历清尘伸手拿出了腰间的一个美人颈瓶子,说:“这个,大概是我那所谓的娘亲留给我的唯一物件。”
无邪眼光有些发痴,那把美人颈瓶子与自己腰间的那把一模一样,没有想过丢失时的魔王尚在襁褓之中,居然能保留下这东西,看来万事万物来去都由造化。
“你跟我是血亲?!”
无邪吓了一跳,世界也未免太小了!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他何以作为一名蛊王现在居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外甥绑在了柱子上,在这里光只会耍嘴皮子,然后束手无策。
为什么会有如此历害,可御八百万敌军的自己,在魔珏国这弹丸小国便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威力。估计魔王的血已经让蛋壳儿脱离了自己管制的范畴了,完全可以称作魔王的杀人利器!
不过当无邪看向自己的外甥时,却发现他的附近,左右,似乎并没有蛋壳的踪迹。自己于他可是有着相同的血脉呀,当初姐姐临死时,还给蛋壳吃过一滴她的血。
大概是看出了无邪的疑惑。厉清尘反手摸了摸肩后露出的一小截衣领,冷哼了一声,说道:“别看了,蛋壳儿不在。顺便一说,你手上的血滴应该也失去了召唤蛋壳的功效。它已经喜欢上了我的血。”
“瓜瓜?”这下真是把无邪惊到了,没想到那个在他印象中病弱的外甥,竟然会打造一把利剑,而且手艺还这么好……
“也许等蛋壳退了休。它会重归旧主吧。“魔王考虑了一会儿,觉得凭自己的身手,要突破到整个魔珏国都还是没问题的。
“这太好了!舅舅若肯留下来帮忙,改天我们一定好好喝一顿!哈哈哈……“历清尘依旧不冷不热地朝无邪伸了个大拇指,然后又自来熟地攀上他舅舅的肩膀,笑着说道。
“这既然是交易,那我就不说谢谢了。”
历清尘又朝花粥笑了笑,冲过轮椅去,也一把拉住了程木心过来,围绕着花粥转了一圈儿,看得出来,他挻喜欢这个完全不说话又没有任何表情的漂亮神女姐姐的。
的确,外围全是瘟疫鬼,活人都像老鼠一样躲着,在夹缝里求着暂时的生存。整个世界的秩序已经完全崩塌,也许他们还指望着有救援,但现在却已经完全明白,在这种情况,除了自杀,或者别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方法。
剩下的只有一条路:被瘟疫鬼咬,变成瘟疫鬼,然后再去咬别人。
无邪说:“可是,是的,二十天之前,你想要的花粥的碧血早就死了。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声音被从魔王的斜后方传过来,平静而温和,甚至于带着一丝丝惋惜。
无邪看向了有些昏暗的夜晚背景下,柱子上的一张轮廓分明的精致脸蛋上没有什么表情,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显得更加病弱:“那个花粥,产碧血的那个花粥早已被灭掉了,否则,你会认为三年前的那个能令诸鬼消散的花粥是现在这般怂样吗?”
柱子上的花粥舵着背,厥着肚子,以一种极其罕见的站姿无不彰显出她的频死和死气。
历清尘说:“不怕。三年前碧血爆发之前,她也是如此的……”
无邪的声音却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惊讶地问道:’‘不可能吧!用的什么办法?”
“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