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哥哥,无邪哥,我们至少该去拜完父皇!”
花粥的心里陡然向往起来,父皇是一国之主,尝药试毒,培训暗哨,操练魔珏军,休养生息发展经济,自己最宠爱的妃子为国牺牲,自己的女儿被咒诅,为了避险,不得不放弃公主身份,献身姜央。
花粥悲从中来。
然而这一切似乎毫无作用。
瘟疫鬼血毒该泛滥泛滥,该升级升级。
有时候,自己真的想扑过去,不顾一切礼仁廉耻,什么神女信条,扑过去,仅仅是为了抱上一抱,那个疲惫的身影。
“我不需要看见父皇的脸。”
“我不看您的脸。”
“咱们不见脸算不算是不见面呢?”
花粥边跑边哭,又喊:“父皇,咱们不管那么多了。咱们三个跑了就好!”
无邪拎着那只鞋在后面追,人群四散间,中间的这条红毯上人还是比较少的。东倒西歪的原来各国使臣桌上的果品,酒水,杯盏,还有人们四处逃散间丢失的东西,鞋子,小孩子玩仍拨郎鼓,甚至于还有一个小孩子在毯子上哭,说找不见娘亲了。
花粥弯下腰来想把小孩子抱起来,“不哭,不哭,姐姐帮你。”
摸摸小孩子的屁股把他合围在双臂之间时,小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的,花粥就也哭,视线范围里绕了一圈儿,人群如光影般掠过,却好像没有个像是丢失孩子的娘亲的人。
“哇哇,哇”
“不哭,不哭,姐姐也正要去找父皇呢?”
无邪赶上来,弯下腰去又要给花粥穿鞋,道:“粥儿,慢点,穿上鞋跑得更快些。”
花粥抱着小孩子就哭诉道:“我怕父皇忙,就又错过去了!”
无邪明显一愣,继续按住花粥那条腿,说:“无妨的,无妨的。”边给花粥穿鞋。
花粥心慌意乱的,放眼天上乌云盖顶,又问:“怎么,合巹礼刚开始时,太阳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却又阴森森的了?”
无邪錯愕间给花粥穿好鞋子,忙直起腰来,看了一眼花粥眼光看向的位置,说:“人都顾不上了,哪里还管那个太阳?!它愿意出来就出来,不愿意出来,就他妈的,拉倒?”
无邪似乎更加气急败坏。口中脏话连连。
花粥就气他,急道:“可不,你当然是无妨的了?”无邪听她抢白自己,一时语塞,皱皱眉道:“鬼知道,为了这场你梦寐以求的合卺礼,我他妈的费尽了多少心事。”
花粥不理他,见通往红毯尽头的道路上人口松动了许多,把那个尽情号啕大哭的小孩子紧紧抱好,一个猛子扎进人堆里,朝父皇的仪仗队那个位置挤去。
无邪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也哭了,喊着,“粥儿,以后你会知道我有多中意你的,我欢喜你,远胜过自己的一切,包括命。”
花粥被小孩子哭得心烦,又唯恐这一次如同往常一样,与父皇失之交臂,又不到父皇了。
天知道,自己心里是多么渴望那一抱,哪怕就算只是父皇双臂在自己肩上挤一下,朝他怀里靠那么一下,然后花粥愿意被父皇骂,打自己一顿自己也是愿意的。
他会骂自己:“粥儿,又犯毛病了?不是我,我们不能见面的吗?!”
那位父亲心头一震,他的爱妃在女儿五岁那一年只身去了天元国,从此音讯全无,如今尸骨未卜,什么都没有了,如同一抹仙尘。
“娘亲要我和您说,她对不起您。您至少应该见见粥儿,这么多年不见粥儿,不是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是吧?您看,瘟疫该泛滥泛滥,血毒该升级升级。”
花粥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呀?
自己这么说,把心底最阴暗的东西都抖落出来。
怎么了?女儿就是这么狗肉丸子上不得台面。
呜呜,呜,父皇您骂我吧。
母妃去世后,您再也没有纳过一个正妃,宁可皇权旁落,落到那个狗屁不是的花良厦身上。看,报应来了吧,那家伙,第一个要夺您的权力的就是他。
好吧,给他们就是了,好像咱们多希罕当这个凯越皇帝似的。
“无邪快点。爹爹,娘亲,还有巫婆婆,想要咱们一起走啊。”
“粥儿。如果知道一切,你一定要挺住,我只是为了给魔珏国人民一个希望!”无邪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的粥儿痛苦下去,关键只是当她走到这红毯的尽头,发现事情的真相,她会怎么样。
花粥以为这目前是最坏的结局。
可是真正的结局给现在还要糟糕一百倍,或者一万倍。
“粥儿,你慢点,别摔跤。这回,父皇绝对不会走的。”无邪泪眼婆娑,不断地安慰他的粥儿。
花粥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父皇不会走。他很忙的,从来都是很忙的。”
“父皇一直在等着你,不用担心的!”
“好吧。就算父皇等着,咱们也不要耽误时间,你一定要跟上来,我会和父皇等你的!”
无邪从腰部中拿出他的那把绿色竹笛,装上一颗刀尖儿在笛口的顶端,竹笛尖儿指向自己道路的前方。
阴霾笼罩在他的脸上。
这就是魔域人的末日。
花粥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的虫儿呢?我怎么好几日不见它了。”
砰!
瘟疫血毒突破琼穆城已经过了三天,从老太太被感染那日开始,这三天里,护国公已经拿下了北正门,正阳门,还有捣衣巷以西。
目前完好无损的地方只有思年华皇宫和邪靡乱斗山腹地。
这是刚才无邪从信鸽那里得到的关于疫情的最新消息了。
超级血毒病毒借助空气传播和水传播散播到了全魔珏大陆。
仅仅三天。
而天元国自自己的母国,情形也应该不算乐观。穷凶极恶的护国公孤注一掷,把新发展的瘟疫血毒从清水河的鬼灵那里释放出来。
应该是自己与花粥的合巹礼刺激了他,父皇对自己的不管不问,这种绥靖政策进一步恶化了这个刺激。
此时的叶椰护国公大概正躲在天宇城的某个防御攻势里,眼望着南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呢吧。
每一个国家都成立了穷其部。
这穷其神兽是姜央宗教里的灭疫神兽。他们打,砸,抢,制造恐怖事件,将手里可以掌握瘟疫血毒制成武器,用来威胁正规军交出武器。
为了针对这些反政府的,所谓穷其部。
十国,当然这十国,大概除了天元国,其余全只是反政府武装,在各自会议上提出了爆发条款:
1签订爆发条款的每一个“国家”必须招募每一个特工需要进行训练暗哨。训练结束后会发放特殊装备。这特殊装备用于深入疫情深重的地区。
2如果出现无法压制的情况,所有签订爆发条款的国家主动隔离,断绝与外界国家的交通往来。
3签订爆发条款的国家相互之间不能有任何隔阂,仇恨,歧视,否则有权利将其从爆发条款中剔除此国家。
4,目前为此,对各国的防瘟降疫还没有形成统一有效的领导。这一个领导组织或者领䄂还没有形成。
——
无邪的做法,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不对,一个刚刚脱离天元国魔帝统治的系统,一个判逆者,此时的他十分迷茫。
因为他的判逆太离谱了,以至于现在为此还没有人,包括魔珏国人民在内,都还没有接受他。
所以无论从魔珏国的将来,还是从花粥的未来,还是自己的未来,三方面考虑,他和花粥太需要这场合巹礼了。
他需要从法律上和情理上让魔珏人民接受自己,接受花粥。
这样的话,才算给人民了一点亮光。
可是这样做,冒了太大风险。
疫情可能迅速爆发的危险。
果然,目前看来,问题远比自己估计的最坏结果更加糟糕。
“咚咚咚!”
花粥走向那个由七七四十九个黑衣铁头士重兵把守的方型舞台,红色布景围幔飘飘,红色褐色金色的点缀物,金银,珍珠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豪华闪着金光的各种装饰迎风飘扬……
花粥这才注意到,这个围幔包围着的部分太过奇怪。
舞台上以及两侧的众位大臣和诸国使臣,已经走失逃走了一大半,位置上一片漆黑狼耤,难道台上垂帘后边的父皇对此竟然毫无查觉吗?
治政,律法,历来严明的父皇,在记忆中是绝无仅有的。
“谁啊!来了!”
刚一跃上台阶,映入花粥眼帘的是以为外表胜似巫婆婆的女人,而后面跟着的是两个身着祭司礼仪的神女。
“恶徒站住!”
师傅的薄唇上下掀动,出口的话也足够的薄凉。
曳地婚礼服拖在身后,挽起的发际露出了优美的颈部曲线,此时花粥正仰头看着自己的师傅,似乎在问为什么。
师傅老迈的脸上,牵了牵唇角,讥诮道,“你真的觉得你父皇还好吗?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他。”
花粥转动着自己手上的孩子,那孩子显然有些哭累了,瞪着眼睛从怀里仰起小脸看向自己。
“师傅,你瞎说。”
“就你?”巫婆婆挡在台阶之上,两臂伸直,挡住花粥:“还是不要见的好?”
她的声音漠然,惊得余下的众人都不敢出声,跟上来的无邪也只是怔愣的看着老迈巫婆婆指尖一紧,声音在并不安静的会场里无声仰声响起。
那苍老的声音却依然犹如闷雷砸在她的心上。
花粥脸色有些苍白,紧紧的揪着自己怀中孩子的衣襟,张口却是无声。
“俺的姜央神啊。师傅,您疯了?!”
她听到人们的抽气声,僵硬的转头,看到台上薄纱后的那一瞬间,血液倒流,浑身冰凉。
“不是的……不,不是这样的……”
薄纱后边的父皇,厄冠博带,僵直地端坐着,他的鞋子只是那日自己前往辛隆客栈求药之前看到的那双,是娘亲临走之前用麻绳纳的那双,上面有一只蝴蝶。自从自己跨上台阶前那一刻起,听到自己的到来,父皇的身影并未被自己所动。
一动不动。
花粥惶惑的抓着怀中孩子的手臂,颤抖着解释,“父皇,你听我解释,我,那不是我……儿臣已经不是神女了。”
巫婆婆淡漠的甩开她的手,甚至还嫌弃的掸了掸衣袖。削薄的唇瓣微启,“我凭什么相信你?”
尾音还未落下,花粥便被人群突然空前的躁动给惊了一瞬,她转头,了然的眸子却暗沉了。
人群密集的最前面,出现了一个轮椅。
花粥的拳头悄然捏紧,喉间有些紧。问:“父皇,您还是不肯见儿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