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无邪生活在大虞国一个叫北陀陀的小山村里,群山恶水,连年征战讨伐,饥殍遍野,山上居民多是为避战乱,或者犯了什么事儿,面上被刻了“囚”字或者别的什么字的死刑犯或者流放犯。生活多困顿难奈,经常举家食粥都无以为继,有人家山上釆药卖钱,坠崖事故频繁,所以破败的姜央庙就修在后崖前的一块空地上。
“你叫叫邪儿吗?”邻居一家也是为避战祸隐居山中,其家小孙女面黄肌瘦,头发和眉样都是腊黄腊黄色的,四五岁的样子,叫做小鸟。
“不叫邪儿。我一个男孩子叫什么‘邪儿’,‘邪儿’的。太幼稚……”傲无邪满头乱发,形同虚设的上衣搭配黑色的灯笼短裤。这衣服已经穿了好多年了。自从娘亲被父亲七出沉塘,再然后发配至这边彊,荒山秃岭的,缺衣少食的,衣服好几年前的,已经严重不够长了。好在傲无邪瘦弱些,还能勉强拱进去。
“那叫你什么?唉,小叫花子吗?”小女孩嘴巴未免碎点,其实并无恶意。
“哦!”傲无邪眉头一皱,怎么世人都如同父亲,喜叫人做“叫花子”吗?“我才不是叫花子。我娘亲是这村里的神女,我姐姐日日给我吃水蒸蛋——”
“水蒸蛋吗?”果然小鸟的表情由鄙惜改成了崇拜,嘴里参差不一的小碎齿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无限向往之。小鸟的脸上颊上星星点点的小雀斑,无法解馋就喜欢扣墙里的土吃。
“吃土?”傲无邪的表情彻底变成了鄙视。说:“水蒸蛋,水水嫩嫩的,颤巍巍的,蹲在勺子上,一不小心就滑进去了……”傲无邪想起姐姐无花的眼神,姐姐供神一样供着一只老母鸡,这只老母鸡专吃为训练蛋壳儿剩下的虫子的边脚料。
第二日开始,傲无邪晃悠着七八岁小男孩相对消瘦的身形,肩膀上飞着那只蛋壳儿,右手怀里抱着那只老母鸡。
“蛋是她生的吗?”小鸟儿露出她残缺不全的小碎齿,口齿不清地问。
“哦。就是从屙屎那个地方屙出来的……”无邪很自豪。
“啊。那水蒸蛋一定有股鸡屎味儿……”
"屁。看来你真没过——”
“我吃过香蕉呢……”
“香蕉呀。我爹那里有好多……哪里跟水蒸蛋比!”傲无邪斩钉结铁断然下了结论,转身问肩上的蛋壳儿。蛋壳儿兴奋得直哆嗦,蹦了半天,直接肩上飞下来,扑愣慢草丛里没影儿了。
两个小孩子一高一低的身影在草场上等着。
一会儿功夫就跑回耒了,手里端着一只巨大的蚂蚱虫,蚂蚱绿油油的身体油旺旺冒着热气。
只见蛋壳儿七里咔擦,三下五除二,大卸八块了那蚂蚱,肥囊的一个巨大肉球被几口吃进了蛋壳儿肚子里。双手一仰,剩余下的硬壳残渣才给了老母鸡。
“懂了?”傲无邪得意洋洋昂着头。
“蚂蚱为什么没有血?”小鸟崇拜的无体投地,忙不叠顾左右而言他道。
“看来,你还是不服气!”傲无邪气极了,明摆着的道理,伱一个不长见识的小丫头还不承认。傲无邪边走边握了拳头,只留了一个小姆指,学姐姐的样子用小姆指捅进鸡屁股里摸了摸,说:“今天就有。快了!”
蛋,细细的沿着一个方向打圈儿,添上一点儿清凉的山泉水,笼屉里大火蒸熟,来不及凉了,傍晚时分,小鸟面前得意忘形地吃完,这种幸福感算是人生颠峰了吧!小孩子来的也快,去得也快,傲无邪以为这事了了,早不知哪儿野去了。
三天,小鸟楔而不舍,逮住机会鸡屁股里偷了一颗去,欣喜若狂叫娘亲蒸熟吃毕就开始肚子痛,痛得头上冒汗地上打滚儿,遍请医生诊治无果,无计可施之余,请了无邪母亲去,无邪母亲也是村里比巫婆级别更高的家传魔法师。叫神女,哈哈,恭喜你猜对了,神女也不分男女。
娘亲把红绳子绑在无邪手上,撩开小女孩的衣服。
无邪很害怕,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死命瞪着母亲。
只见母亲拿了针尖刺了无邪的小手臂一下,把血滴到红蜻蜓瓶上——母亲手臂上纹有蝎子、蝶、花、太阳还有金字塔顶端的月亮等形状——血滴到红蜻蜓瓶上后,融在了红绳上,把瓶子在小女孩肚子滚过来滚去,一边滚一边念念有词……
滚着滚着小女孩的汗就落了,眼光也回来了。他说,不痛了。
邻居千恩万谢送出门来,还把一碗米放在篮子里,眼泪婆娑的道歉说:“贫贱不能移才对,不该纵容孩子是偷来的鸡蛋……”
娘亲轮椅上掩上房门,也扯上窗子。就叫傲无邪坐在旁边,然后双手捂住红蜻蜓,说:“一颗鸡蛋而已……一个小女孩,比你姐姐,比你小好多……面黄肌瘦的,你也忍心……”
娘亲说完打开双手展现给傲无邪看,本来应该是肉白色的,现在就是透明的红色。原来红蜻蜓瓶子中一堆堆还在蠕动着的,红色血淋淋的虫子。自此被罚关进黑屋,失去独享水蒸蛋的权力。
娘亲只被沉塘以来,精神时好时坏,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那日生儿子的气,嫌儿子随他父母似地歹毒,半夜后崖边祁祷姜央,不想脚步错乱,竞坠涯而亡。
尸骨从崖下找回来,崖后姜央庙里摆了三天,傲无邪和姐姐无花哭了三天三夜。无邪内心愤怒不平,半夜时分斩杀邻居三口。
月高风黑夜,赤红的眼睛,血淋淋的一双手,对蛋壳儿说。
“蛋壳儿,咱们走……”
当时傲无邪十三岁,蛋壳儿的名字是主人无邪给起的。
……
无邪因为失血过多,血力不足,甚至于出现幻觉与回忆夹杂着梦呓连篇的时候,月树太后起身给他掩好被子,去掉护甲的右手,灯影里伸至无邪的额头,呢喃道:“梦里一会儿娘,一会儿姐姐的。”
无邪的眼睛上敷了一层薄薄的月色,朦胧中月树抱抱他,又呢喃着问道:“可哀家既不想做你的姐姐,也不想做你的娘亲。”
月树太后重新起身,把自己裹在一件黑色夹袍里,全须全尾地把自己捂住,尝药试毒多年,自己早已摸索出一套防范虫噬瘟疫的方法。
为首的骑士在行进中突然举起左手握拳,所有骑士便整齐划一的停在了一个的小黑屋前,太后翻身下马进屋,几个黑衣铁头士荷枪在手,守住了四个角。太后将死去的侍女翻过身,仔细审视打量起来。
“看着又进级了。”
屋内一名身材明显比其他人壮了一圏,虎背熊腰侍卫在面甲下发出沉闷的声音。
“是。原来的瘟疫鬼感染后内脏还维持着人类的样子,而这个,你们看“
另一名高瘦的黑衣铁头直接用锋利如匕首的枪尖将死去倿卫胸腹划开,动作看去很是熟练,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善于此道的祭司。可而后指着里面说到:“基本没有人的器官,而且地上这些白色虫子在尸身上从来没见过。“
胖子一边沉吟一边说道:“这虫子的确古怪,找不到任何记录,看来又出现了一种新的邪魔,我们魔珏已经不堪重负了。”似乎想要近距离研究血虫,又或者是艺高人胆大,他说话的时候唯一一名没有装备长枪,而是背着一柄反曲弓的骑士好奇之下,居然蹲下身用手指去触碰在黏液中蠕动的白色长条状血虫。
“小心!”
月树太后接着苦笑道:“咱们三个弄这些,已经有十几年了。自从先皇架崩以来,哀家每天晚口做梦都只是这些。”
那位胖祭司听到警告,手指却也硬生生在血虫上方停下,然后起身用带着询问且微冷的目光看向太后。
月树又道:“这虫子才是邪魔的本体,人类只是它们寄生后的躯壳,你们不信的话找一个死囚试一下就知道了。”
瘦祭司却叹了一口气道:“太后,您这卖国罪名也担了。淫乱宫闱的罪名也担了,您就不怕自己将来……”
说着说着在太后一双冷眼旁观中禁了声,“噢!”
月树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哀家从小就是征魔大将军。瘟疫鬼就如同一辆滚滚奔腾向前的马车,没有人能拦住它。这魔域大陆没有任何人敢挡一下它,如果,甚至于连哀家都不试一下的话。我们就要灭种了。”
她不是表白什么。
在众人眼里她本身也许就是邪魔的化身。
但是自己体内一阵奔流着一股血力,就如同此刻她体力奔流着另一股血力。这血力不断在一个暗藏的角落里呼唤自己。
月影幢幢,太后以最快的速度飞身上马,又回到了无邪睡着的小屋,因为阴暗潮湿,无邪血力下降,人就畏寒了许多。眼看着被子里瑟瑟发抖成一团乱麻的无邪,他铁青的脸上一层冷汗。
无邪呓语着,姐姐,娘亲轮翻叫了个遍。
跪在床上,太后扑过去,紧紧隔了被子抱紧了他。
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一刻钟过去后,倒把太后弄了一脑门子汗。
“神女——”
忽听吱吱嘎嘎牙齿乱咬声中,无邪喊了一声:“神女。”
月树太后有些奇怪,为什么又是“花粥”或者“粥儿”呢;另一方面她又隐隐泛起些许醋意,她知道自己与无邪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世人眼中的一对“恩爱夫妻”的,而且从理智的角度上出发,她甚至希望无邪和粥儿能成为一对儿琴瑟和谐的夫妻。
但是她就是吃醋了。
无邪不可能成为自己的,甚至于如同自己所言,修“洞”相会都像是奢求一般。
她越发搂紧了无邪,如同抱紧即将从自己怀里咬自己一口逃走的一只野兽……
这时,太后听到无邪呢喃了一句:“月月……”
“哀家要保护邪儿,我不怕你是个骗子,我也不怕你对我并没有什么男女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