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忘化:
台启。
想起昨天竟然是中元节时,我从睡梦中突然醒来,当时已经过了零点。
四周安静如漆,连思想都静默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要在中元节祭拜苏歃血,但我惟愿他还活着,就坐在安努恩里某个地方看着我,然后看着我幼稚的行为而偷乐。
今天下午没有课程,是可以待在阿道夫的小卖部里偷闲的一天。
茶叶在沸水里缱绻起伏,万物如是。
气泡的展开与水雾的升腾,使空气更加美丽。
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奥朗的故事,我便无法入眠,刚刚睡着便又因为想起中元节的事情而醒来。
现在,阿道夫试图给我催眠,结果反而让我清醒起来。
他的小卖部里放着一本文集,是阿道夫手抄的笔记本,封面烫金、鸢尾花暗纹,里面有一些我很喜欢的文字,就像坐在夜店里喝着朗姆酒一样,那些清冽的情节在浮动的空气里选择最跳脱的站台停留。
文字总说自己是浅薄的,其实它或许比须弥山还要厚重。
阿道夫也是这样的人,他总说自己是只寄生虫,但我却时常寄生在他的小卖部里,黏着他的书和他的读书笔记不放。
我发觉我越来越爱看书,但我依旧最爱锈红色和女巫之心。
今天开始,安努恩要报名运动会了,报名维持三天,其中就包括瑞莎跟我说过的天桥田径项目。阿道夫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参加运动会了,如果赌牌,那他倒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于是瑞莎藉由运动会报名名义,把我从阿道夫的小卖部里拽走,她一直不主张我老是往阿道夫的小卖部窝着,她认为我会被阿道夫带坏。
但带坏的前提是人们内心深处是不抵触这个走向的,既然从来就有这个趋势,又何来带坏一说呢?
在瑞莎的撺掇下,我竟然就报了那个田径项目。
报完名之后我才后悔不已,我已经多少年没有跑过步了,就我这种孱弱的身体跑上一公里就会横尸在马路中间。
“我怎么就上当了呢?”我惊觉过来,试图让瑞莎到时候替我跑步。
“毕竟我也报名了嘛!”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笑得得意不已。
“我带你去欧甘区逛一逛好不好?”瑞莎试图平息我的怒火。
“不,只有让我待在阿道夫小卖部才可以平息我的怒火。”
瑞莎斩钉截铁,但我也绝不妥协,于是我们只好选择和平解决问题,她去她的欧甘区,而我继续回到阿道夫的小卖部窝着。
不过我呆在安努恩快一个月了,还真的只有欧甘区还没有去过,但哪有什么关系呢?我生活在桑城那么久,除了惑水街和卞翁街,那横穿登戈路其他两条街——浅羽与横屋我也都还没有去过。
我愿意在大海上到处漂泊,却连浅羽街都不愿意逛一圈,我觉得这并不矛盾,因为在海上,我也依旧可以一动不动地躺着,只需要德鲁伊号还有燃料和风,我就能躺在你的腿上看遍整个地球上空的云层。
海上的风和登戈塔上的风不一样,一个充满海盐的味道,一个充满青苔的味道。
安努恩里的风就更不一样了,换气系统里的送风口时常会被克里斯蒂娜换上不同的香氛,然后安努恩里就会充满各种与高科技钢铁气息迥异的意境。
但最多的依然是葎蓟荆,有时候是花露水的香味,有时候是薰衣草的味道,或者香橙,或者石榴。
上午十点二十七,我回到小卖部时,那里挤满了人,其中有我熟悉的珉渡。不过他带来的这一批人并不是上次跟他一起来的班西汉子,里面有几个莫赞亚人,还有几个伽罗尔斯克人。
对我来说伽罗尔斯克是最神秘的国度,位于地球南半球,讲着地球上最难懂的语种,伽罗人通常瘦弱,因为他们注重重工,忽略了粮食,但他们的头脑异常发达,全球申请发明专利数也数伽罗最多。
正因为如此,他们也是平均人口寿命最短的国家。
伽罗是为数不多的古国,古伽罗文明可以往前追溯到一万年之前,他们积累了那么多的历史,并且一直拥有领先于世界的能将先进与传统完美融合的技术。
但越是这样聪明的大脑,越是不安分的存在。伽罗人蛊惑人心的本事很高,因为聪明,所以即便不懂人心所向,也能成功操控人心。
一千年前的有一次全球范围性质的革命风暴,就是伽罗人领导的,全球一度陷入如同没有氧气一样的瘫痪之中。
但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因为这已经成为一个被禁止声明的忌讳。
我看着那几个伽罗人的眼神,空洞但尖锐,充满剑拔弩张的矛盾,带着从祖先那里传承下来的讳莫如深。
珉渡虽说是名义上的老大,但在我这,伽罗人则完全抢走了他所有的主角光辉。若要说,伽罗人就像是黑洞,他们幽黯、精神掠夺,不论是谁站在他们身边,都会被黑洞吸进去,成为空无。
我希望是我的错觉,因为我好像刚和其中一个伽罗人对视了一下,当时我的头皮便一阵发麻,这感觉像是希罗瞪了我一眼。
珉渡又在和阿道夫吵架,用着各自国家的语言,但吵得流畅自然。
我绕过吵闹的人群,看见了悠子。
悠子坐在上次遇见她时她坐的那个位子上,今天她穿着一件棕色底色樱花花纹的浴衣,安静地坐着,揉着希罗的肉垫。
“那群人是来做什么的?”我在悠子对面的座位坐下来,问悠子。
“提货,还有报表。”
珉渡的罪行是贩毒,听到悠子这样说,我还差点以为他在安努恩里的地下生意就这样开始了。
“感冒药。”悠子见我脸色吓得惨白,笑着补充。
感冒药一次性吃很多,会产生和嗑药差不多的快感。安努恩里有毒瘾患者,这是我不觉得奇怪的,南凤凰海北狱里也经常有人这样做,只是被发现之后会被关进禁闭室里待上几天让他好好修身养性而已。
不过这种嗑药方式在监狱里是被允许的,在毒瘾患者们被送去戒毒所之前——在监狱里积极表现获得假释,犯人们才有获得去戒毒所戒毒的资格,在此之前,你都可以磕感冒药缓解痛苦,只要不被狱警当面抓住。
“安努恩里只有一个有毒瘾的家伙。”悠子坐到我身边来,指着其中一个白金色长发、蓝瞳的伽罗人:“他叫西尼尔·莱,一个毒贩,吸毒的那个家伙是他的情人。”
安努恩里的犯人们贩毒的贩子有很多,却只有一个吸毒的人,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
西尼尔和珉渡也在用各自的语言交流,但他们之间并不存在语言障碍,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臂上纹着纹身,是朋克风的伽罗尔斯克的国家地图。
而珉渡这个魁梧的男人背上却纹着一束萌版的竹子。
阿道夫和珉渡他们终于谈妥了,珉渡走到我们这边,笑着揉揉希罗,然后走掉;西尼尔也有过来,吸了一口猫,冲我们虚弱地笑着。
把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哄走之后,阿道夫走到我们身边的椅子上缓缓坐下来。头仰着,长叹一口气。
“简直一群虎鲸。”阿道夫感慨:“凶残至极。”
这些人刚刚入狱的时候,都屈服于副监狱长们的威严和权威之下。休副监的样貌温柔、形容优雅,却在放这群家伙在安努恩里自由生活之前委实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令这群家伙以后只要一听到休·曼斯·爱德华这个名字时就心里发麻。
但是除此之外,他们便是横行天下的螃蟹,也总喜欢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阿道夫。
“休不管吗?”我揉揉阿道夫额头上的淤青,珉渡下手太重了,只是按一下,就给阿道夫额头上按出一个青色的疤痕。
“他们又不是打狱警。而且我们也没有打架,休副监是不会管的。”阿道夫咳着嗽,身体兀自抽搐了一下。
“可是监狱长在这里嗳!”我指着希罗。
“但希罗也只不过是一只猫而已。”阿道夫点头示意我没有说错,只是猫并不能改变什么,要是珉渡发起飙来,说不定休也不管用,就更别说一只希罗了。
只是我还是有信心认为希罗可以镇住珉渡,杀死一个恐怖分子只需要一颗子弹,而希罗就是可以成为镇住珉渡的那颗子弹。
不过似乎希罗并不在意我的吹捧,它慵懒地嗷呜了一声,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撒娇。
阿道夫要去抱希罗,悠子就护着希罗不让阿道夫抱。
“给我!”
“不给!”
这样刚硬的对话总是在这两个原本温柔如此的人中为了希罗而展开。而且希罗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有人为了自己争来夺去的快感。
如果安努恩没有希罗,我想安努恩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每个人看到希罗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上前撸一把,并带着与之前的冷漠与荒芜截然不同的表情——
变得绒儒柔软。
第十二封至此,我还得好好想想我的田径该怎么办。如果希罗能给我力量,我也好想揉一揉它,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每次想伸向希罗的手都在微微退缩。
深呼吸一口的苏缨♠
2019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