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忘化:
见字如面。
我又梦到了战争。但这场战争不是黑龙门和政府之间的争夺。
山洪来的很快。红海岩的士兵都是一群手无寸铁的聋哑人,洪水吞没了红海湾,而湾里的岩石自然无一幸免。
我就站在红海湾最高处的草坡上,洪水在我的脚踝处。我第一次觉得,我和对面的冰山一样高。
我看那些聋哑人在洪水里挣扎,他们向我挥动着手臂,但很快就卷入了黄泥洪水里,身体被撕成了许多碎片。
我救不了他们,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洪水溅起,可以穿过我的身体。
幽蓝大军已经攻陷了褴山,向红海湾方向推进。但是红海湾已经被洪水给毁了。来红海湾的幽蓝大军斥候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
我脚下是一个放置冰镜立门的节点,冰镜世界封印着红海湾的妖兽。
我不知道把妖兽释放出来有什么用,我只是听了红海岩上的茅草屋教堂里牧师的话,把从牧师那里继承来的冰镜立门竖在了节点之上。
妖兽们在冰镜前走来走去,就像是幻影。它们没有眼睛,仿佛是千百年前的祖上就被人剜掉了双眼。
我看到有一个正常人大小的影子从一群妖兽之中走到了镜子面前,他有一双变黑的骨翅,不安而狂躁地扇动着,好像在赶我走——因为我不是红海湾人,所以他不认同我也是应该的。
冰山越来越近了,幽蓝大军乌压压地逆着洪水驶过来,如果他们毫不在乎洪水,那么他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占领红海湾,然后贪婪地开采绝佳的红海岩资源。
船头的指挥官穿着冰蓝色的护胸,大声喊着我听不懂的口号。
白色的炮弹沿着一个丑陋的抛物线向红海湾投过来,但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炮弹。
他们既要解决洪水,又不能伤害红海岩,所以他们用的是冰弹,在炸开洪水道的时候可以瞬间冻住水道。
他们靠岸了,我赶紧离开了高地,从草坡上滑了下去。草坡后是一片石林,我想也没想就跑进了石林。红海湾已经没有了兵力,我一个人不可能对抗整个幽蓝大军。
那片石林里竖起的石头,就是他们要找的红海岩石。不过天色渐晚,红海岩石变得越来越暗,直到最后完全和星空融合成了一个颜色。
幽蓝大军已经登陆了,他们从草坡上冲下来,冲入了这片石林里,我在想他们是不是在找我,但我并不能影响他们啊,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梦的旁观者。
我不知道最后他们有没有找到我,因为梦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那些夜色像一片孤羽,从枝头坠入了虚无,最后成了一堆密密麻麻的灰烬。
只是在梦结束的时候,我好像看清楚了从冰镜破碎而出的一股飓风。妖兽终于从冰镜里冲了出来。
我听到幽蓝大军里,有人惊恐地喊出了“温斯洛”这个名字……
我醒来,是凌晨五点四十七,起身喝了一大杯水,因为在梦中我和那船上的指挥官互相唾骂了许久,这使我口干舌燥。
我们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话,于是还指手画脚地,很是滑稽。
冰山越来越近,但在我的视线里一直没有改变大小。原来冰山变小了,最后变得比它旁边的船还要小,变得比我还要小。
最后幽蓝大军的船靠岸的时候,冰山就彻底化成了水。那是一摊脏水,里面融化了幽蓝大军踏过的武力至上的血路。
乌金的情况还是不太稳定,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仍然昏迷不醒。六十岁的他躺在病床上,就像一具千年老尸仗着自己还没有腐化的身体,躺在了博物馆的展览柜里。
他手臂上的伤口还没有好,还是很像翻开的开花肠,而这三天来还一直在吸乌金的血——
所以今天的乌金看起来比四天前更加瘦弱。
“我无能为力,这是幽灵要惩罚他,我是救不了幽灵要带走的人。”狱医干咳两声,嫌弃地帮乌金掖好了被子。
“他说过这样的话,就在一年前。这个家伙屁用没有,只会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耸人听闻。”瑞莎对狱医做鬼脸,然后叫我不要理他。
一年之前。狱医说的,就是乔纳爷爷那三百个同伙集体猝死的离奇事件,但他们的猝死一定不是因为字母墙外巡逻的幽灵。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目前还只是我的直觉。
狱医是洛本古拉人,克莱门特·哈里斯,一个人设猎奇的甜食星人,又或者是人设猎奇的坚决不吃甜食星人——因为他总是坚持自己不吃任何甜食的人设,但一旦在一些重要的事情到来之前会因为紧张而变得疯狂吃甜食。
比如他即将和他的女儿通话,比如他即将参加安努恩的职能考核。
“瑞莎你不要带坏苏缨,你要是还想要两个能顺便撑得起你的胃的负担的肺,你最好现在就把烟戒了,不然你都看不到苏缨出狱那天。”克莱门特狱医严肃地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坐在凳子上紧张地抖着腿,然后一颗一颗费列罗往口里塞着。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瑞莎看着一垃圾桶的用来装巧克力球的金色锡纸。
“我跟哈伯德请了假,我要回去参加我女儿的毕业典礼,我真是太紧张了,一不留神她就高中毕业了,好像还交了一个我并不看好的男友,我太久没有见她了,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好。”
瑞莎醍醐灌顶地点着头。
这时西尼尔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似乎是来看望乌金的,和我们性质不一样的那种看望。
白金色长发之下有一双黑眼圈有些重的忧郁蓝眼,西尼尔看起来心事重重。比如,黑眼圈是之前没有的。
也许西尼尔曾经在乌金手下接过货,就像我们会拿着一束康乃馨看望我们的恩师一样,他带来了藤原来看望乌金。
西尼尔和藤原,我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俩会有同时出现的条件。
“都说过多少遍了,乌金的伤跟我没关系。”藤原心平气和地解释,但是西尼尔的眼神又将藤原杀死了一次。
藤原那么强大的气势,竟然在西尼尔面前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那曾重站在西尼尔身边,会不会就更加不知所措?
西尼尔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藤原再次柔声地解释:“那些幽灵为什么袭击乌金,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不问问那些幽灵的主人?”
然后藤原便看向了我——我的出现,正好适合他的说辞,他真是太会脱罪了。
“这跟苏缨一点关系都没有。藤原榊,你到底什么意思?”瑞莎啧了一声,狠狠地回绝了他。
“我只是觉得苏缨也许也会想知道那些幽灵的故事。”藤原榊不气不恼地笑着:“西尼尔风风火火地把我抓到乌金身边,不就是跟那些幽灵有关吗?他肯定知道一些关于幽灵的传言。”
阑邺人传统的礼貌与好脾气在藤原榊身上显现地一丝不苟,你明明知道他内心藏着一匹吃人的狼,你还是会情不自禁信任他的羊皮。
鬼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在那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点了头。
于是西尼尔气势汹汹地甩开了藤原榊的衣领,奔我而来。
我和他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可仿佛他是带着千万海啸来向我兴师问罪的,西尼尔的气势太可怕了。在伽罗尔斯克人独有的黑洞般的气势面前,我只能一动不动。
只是最后西尼尔开口,竟然是蹩脚的常安语!而他也只问了我,分针到底是谁?
是啊,分针到底是谁呢?
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啊。
第四十二封信至此,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三分。
问候嫂嫂,问候老哥,问候喜帝,望月如龙,或跃在渊。
蹭到了一个费列罗的苏缨♠
2019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