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苏络老哥:
见字如面。
像是屹立在白云巅的梦境垂入了大海。在黑暗中淡出,待我醒来时,空气充满了甘甜的湿度。
月光茉莉的香味,有着细长的线条,延长到某个宽阔洁白的精神世界,里面飞满了白鹭,警觉而自由,是它们的通性。
烧桔梗的烟,在芦苇荡里升起来,翩然,越过翻滚的地平线而至,仿佛蕴含着来自红色的人间的烟火之味。
我仿佛能透过Jasmine和Molly这两者浓烈花香和烟草香,看到她白色的在空中缥缈的短发,和她多情的墨绿色双瞳。
瑞莎看来又熬夜了,因为今天早晨我是四点醒来的,那个时候她的房间里仍旧烟雾缭绕。
当我刚出门的时候,她房间里的灯才关上。
瑞莎似乎一直活得兵荒马乱。却丝毫不影响主城的安定。哪怕兵临城下了,国王还能安然地夜夜笙歌。城墙上立着名为荣誉的骨头雕塑,完全不畏惧那些载着辎重的装甲车。
敌方的人脸上涂绘着暗红色,歃血为盟,摧枯拉朽般地来,没想到主城只用鲜花来迎战他们。于是在主城下骂骂咧咧,都不好意思开炮,怕被说欺凌弱小。
但敌方不知道,其实主城才是真正的强者,它只是在示弱。
不然这么多年的战火,为何也烧不倒荣誉之骨?
时间过得很快,它一直以一个没有余绊的结构框架存在在我们的周围。有人说我们最多活在五维空间里,那时候的时间都是延长到无穷尽的实体,但时间本身却活在十维之中,我们看到的实体,实际上是它的蝉蜕。
时间是一种物质,它也有重量,有长度,有宽度,但我们知识浅薄,无法丈量,就像一份没有单位尺寸标注的地图,你能看到它的全貌,却无法丈量出实际的面积,因为你缺少关键的单位因素。
我想瑞莎就是这样,她侧腹的伤口伤不倒她,是因为她的鲜红的血缺少了能够浸泡她的精神世界的血管,所以不论在身体里如何泵动,也抵达不了。
我的身体与我的灵魂都不受大脑的控制。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再一次站在了高卢殿的门前。
从外观看来与其他时间段的高卢殿无异,我想,我不知道地球上的血管会不会通往这所谓的“另一面”世界,这一面与我们的现实生活和“里世界”,又有着什么样的关键?
也许,现在我们已经接触了超五维的空间。
我当时在想,如果能再次见到布满蛛网的高卢殿,我也许能在供佛台上找到一团透明的,名为时间的物质。
但另一面世界并不是那么轻易能撞见的,雕花木门的背后是清清泠泠的大殿,肥胖的苏歃血雕塑仿佛在捉弄我。
上一次来看的时候时间相差无几,四点四十七,看来与时间没有关系,是我还不够再次接触它的资格。
高卢殿内八个角落分别装着显得十分无用的通风口,因为通风口上没有装百叶,则更像是一个引诱人的通道——不过幸好洞口不够大,没有人可以钻进去,婴儿也不行。
从通风口周围残留的排泄物渣滓可以判断,鸽子们从上方的通风口进出,老鼠们从下方的通风口进出,但是现在,它们都还睡着,整个高卢殿空荡如被暗影覆盖的踌躇。
运动会我只报名了田径,五公里路已经够我跑了,再多报一个我就要躺在床上恢复百八十天,所以除了这个周六,其余时间我都可以自由挥霍。想到这里,我便无所顾忌地留在了高卢殿里,想着只要没有人来,我就能在这里面窝上一整天来试图寻找苏歃血来过这里之后留下的线索。
不过你一定想不到,这高卢殿看起来这样整洁干净的原因远不止归功于每天下午都会来打扫一遍的志愿者。
还因为和我一样觊觎着这个高卢殿里秘密的神秘人——
如果不是从一面墙的左下角第一块砖找起,我根本不会发现接下来每一块红砖都是被人轻轻地动过然后再认真刷了一遍粘合剂之后放回去的。
手法极为娴熟让我赞叹不已,即便修复得天衣无缝,但一次粘合和二次粘合总有不同之处。而且同道之人足够心灵手巧,二次粘合得竟然比第一次还要完美——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也才发现了这个秘密,苏歃血说得没错,有时候太过完美,反而不正常。
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他们都不准我离这些秘密太近,即便如同瑞莎一样不准我离阿道夫太近但还是管不了我。
我去殿外寻得了粘合剂,随机选取了十几块红砖,终于确定好了神秘人的调查进度。
不过神秘人真的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了,成百上千块砖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每一块红砖的二次粘合都十分完美,丝毫没有因为还没有找到苏歃血藏起来的小秘密而懈怠了自己的搜索工作。
吾等强迫症看了重新粘合的红砖,亦是会拥有神清气爽的一天。
为了致敬与我有着共同事业的神秘人,接下来的红砖我也开始极为认真地粘合,尽可能达到我的最高水准、最接近他的水准。
由于已经熟练掌握了从木工课业上学到的粘合技巧,我自信我的二次粘合不会惹对方生气。
只是过分严谨导致我花了整个上午,却只完成了二十块红砖。
如果对方也是这种速度的话,那看来是已经进安努恩许久了的老前辈了。
鸽子们悠闲从通风口里进来,瞧见我这个陌生人之后也不怕生,围在我四周走来走去,这倒弄得我不好意思再继续下去。
因为看着它们无辜的眼神,我心里油升一种没能给它们喂食的罪恶感。
有几只白鸽飞到了苏歃血的雕塑上,咕噜咕噜地叫着。我站起身来、靠着他的雕塑休息。金属的冰凉席卷了我的后背,雕塑上积攒的尘埃搅拌着缕缕的蛛丝落到我的脸庞,仿佛是苏歃血在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我抬头细细看了看雕塑,他仿佛在嘲笑我的幼稚。可是为什么苏歃血一丝痕迹都不给我留下,还要故意气我呢?
聂见微的白马奔向了黛色的远山,在夕阳的尽头对着屠仙仙告别。当时屠仙仙是真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她想了很多,脑海里满是对聂见微的思念。而思念的尽头是一堵断壁残垣,外壳剥落,尽是残缺。
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屠仙仙那样伤感,明明小说最后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但是现在,背靠着苏歃血的雕塑,我仿佛明白了屠仙仙的心情。
因为屠仙仙不是作者,她预料不到结局,她只能想尽快结束这种思念,或者希望它从来没有开始。
金兮看起来很坚强,完全一副无所谓苏歃血回不回来的样子,虽然我们很久没联系过她了,但她也一定很想苏歃血吧?就像屠仙仙想念聂见微一样。
毕竟我都那么想他了,想他稀疏的头发和肥胖的身躯,想他拿出长尺站在街口等我们俩回去……
十九封信落笔,写于高卢殿苏歃血的雕塑石台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跟神秘人分享一下我的研究思路,好知道我有没有南辕北辙。
问候嫂嫂,问候忘化,问候喜帝,愿日光清明。
你的妹妹,苏缨♠
2019年8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