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忘化:
晚好,如晤。
令我紧张而又不真实的田径比赛终于结束了。
在活动场上缓上了几圈之后,我枕着灰色的水泥地躺在了我通常待着的角落,瑞莎也跟着我一起躺下。
“胃还疼吗?”瑞莎有些心虚地又带着坏笑地问我。
我摇摇头。
我的胃疼总是被气出来的,但跑步对我们来说是一件有益的事情,于是它很识时务,在这种场合它总是好得很快,并不让我有心理负担。
我的胃很聪明,很有个性,所以我很喜欢它。
我原本想要邀请瑞莎接下来还是按照我们的约定那样夜跑,但不久,十三的脸就挤满了我以透视结构构图了安努恩穹顶的视野里,打断了我的思路。
她从我们后方而来,在我们身边跪坐下来,开心地朝我们笑着,摇晃我们的手臂。
“我在终点看着你们跑过了终点线的!你们好棒啊!”小狮子喝彩道。
我的脸蔽在她身下的凉影里,疲惫感也变得清凉。她像一架紫藤萝,带着优雅的、欢快的夏意。
值得庆祝的是,那4.9公里的路程下来,我还好不是最后一名。
从圆桌广场向南四百米、近骑士桥一百米的起点开始,报名了田径比赛的一百人集体向骑士桥出发;由于之前瑞莎带我从这里出发过几次,所以跟着一百人咋呼着一起跑的时候,我没有被凶猛的场面吓得自乱阵脚。
只是我们的田径特训累积时常不到五个小时,瑞莎带着我一起跑的时候,我亦没有跑过欧甘区,所以跑完之后,我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尚未可知的不存在物。
我的胃在翻滚着,拧成一团。但是我的大脑,变化得越来越清醒。
当跑完一座高架桥之后,田径的队伍逐渐明确了分层。瑞莎为了陪我,从第一阶队靠边停下,反到第三阶梯队来,这一举动当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第三阶队的人都欣羡而疲惫地看着我们。
警戒线两边的指示灯分区段闪着,这种配色实在戳我的笑点,原本憋着的胃,还是溜进去一串空气,我开始停下来咳嗽,胃开始剧痛——我以为它会撑到起码跑完第五大道,结果因为我的失误出了岔子。
然后我们顺利地掉在了最后一名。
“不能跑就放弃吧,原本你的状况我也不想这样的,由于身体原因弃赛什么的是没关系的。”瑞莎停下来捂着我的胃。
但我的强迫症不允许我这样屈服,既然报了名,我一定要跑到最后,哪怕这段路结束之前我也无法改变我们是最后一名的事实。
于是光影里,我看到第一阶队已经离我们很远很远,他们的脑袋像天际线一样晃来晃去,进入欧甘区之后,就消失在了即将进入第五大道的拐角处。
第五大道在地图上来看,就蜿蜿蜒蜒地占满了整个欧甘区。虽然欧甘区是五个区中占地面积最小的,但第五大道弯弯曲曲着,于是便拥有了全程田径路线里最长的一段。
安努恩里约定俗成万元桥也第一大道;豆袋桥为第二大道;骑士桥为第三大道;布鲁戈大楼地下一层的迷宫长廊为第四大道,而只有这里欧甘区的第五大道是名副其实的。
瑞莎不在意陪我慢慢走跑,我们也终于捱进了第五大道。
不过第五大道两旁的景致着实让我刚刚看到它时晃了神。虽然让我瞬间忘记我翻云覆雨的胃病,但也让我掉队得越来越严重——我们已经看不到倒数第二名了。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连月光也找不到的森林。它们通常藏在黑夜的背后,黑色褪去,便是各种真实的隐居者与倔强。
但在这,带着顶棚的白色长廊将它们与我们隔离,使我像参观一头扎根在巨石之上的恐龙化石。
那些淡绿色和淡黄色的工具灯连着警戒线架在长廊的两侧栏杆上,把林子里的绿色遮蔽得只剩下了来自教堂地下一般的漆黑。
我没有想到安努恩里还会有这么大一片深到成夜的绿林。
它本不需要光,越是有光,它便愈加暗淡。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反抗的意识,像旧日记下结绳方法的笔记本,故意写着没人读懂的文字,让结绳方法被神秘地封存。
安努恩里充满高科技的空气进入这片林子,我都怀疑是否会被隐没。
这里的湿度很高,等到我想起我还在比赛中时,我的胃病被这里的空气治好。仿佛得到了来自大天使的认可,拽着瑞莎便全速跑了起来。
我知道我可以跑得很快,在学校里测试跑步的时候,我总是第一名,虽然那时我们就被困扰在锈红色和樱花般的胃病之间。
于是我们跑出第五大道,重新看到金属和机械组成的光时,我和瑞莎还有我聪明的胃一起,在万元桥最后一段路上超过了大半稀稀散散的第三阶队的人。
不过现在,我写信的、一直有气无力的手似乎在告诉我我以后还是不能这样玩命。
所以第二十封信至此落笔,虽然我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在之后的信里再告诉你。
问候老哥,问候忘化,问候喜帝,不用担心我,虽然还是逞强了,但瑞莎和小狮子会照顾我的。
今天必须早睡的苏缨♠
2019年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