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缨和苏歃血跟着物资潜艇一起回到陆面上,潜艇转换成邮轮状态,甲板开放,海风通了进来。
被海风凌乱,他们站在甲板上靠着船舷聊天。
久违的阳光和大海,还有停靠过来的海鸥。明明很久没见,苏缨却觉得她们刚刚就见过。她靠着天马行空和世界握手,远到万里之外的耶努比斯大教堂前坪大树上的麻雀。
但是她仍然怅然若失,因为在找到苏歃血之后,她还没有决定好下一个目标。
“希罗的地下室你有没有看到苘妖的神像?”苏歃血问。
苏缨点点头。
“那你看到我压在苘妖下那张以前我的照片吗?”
苏缨惊愕。
她曾经离神像佛龛那么近,谁会想到她最想见的聂见微般的苏歃血的照片就压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
“那是我和银鱼的交易,我把我的过去作为等价交换物,求他复活浅井苦荞,但是银鱼说他办不到,只能给我们永生。但我也同意了。”
永生的代价就是——苏歃血必须把之前的自己留在了安努恩。
但是苏歃血这次回去,是去取消交易的,只是不小心坑了一把苏缨——银鱼说取消交易的代价是苏缨也得把过去的自己留在安努恩。
航行到未知名海域的时候,苏歃血向船员询问了一下经纬度,然后向他们借了小船要走,说自己回到桑城之后就邮寄回去。和苏歃血都是老熟人的船长笑了:“你寄回雷克斯就好。”
于是抛下救生艇,苏歃血就带着苏缨远离了物资船的原始轨迹,之后,苏歃血便再也不用借助任何电子设备就能判断方向。苏歃血的技能苏缨并不想学会,看似简单,却又深奥得如同龙女的未知生死。
傍晚,海面变成了金色,粉得让人无法形容的夕阳像是往海水里倾倒了一大桶五彩斑斓的化学染料。远处驶来一艘大船,到了近处,苏缨才看清楚大船的模样。
高卢号,回来了。
陆谷呈、唐寒、方子绪、陆亦声、还有很多很多人……
陆谷呈拿出了绝世的珍宝,但这珍宝粗看起来并不起眼,和一般的石头相差无几。在夜晚之中却能发出神迹。
这就是风神的宝藏。
苏歃血当时在倒影世界里释放了眼睛钥匙的力量的时候,高卢号就顺着大门进去拿上了风神宝藏。
“你们去哪里了?”
“一个充满诱惑与死亡的境地,岛上鬼怪哀嚎。世界的尽头,神迹所终。”
莫安森也在船上,莫安琪也在。苏缨走向莫安琪,她们互相拥抱,连带着潘十三的那份。
那个地方叫做风神岛,风神宝藏就藏在那里,但同时也是一个安努恩一样的异世界。苏缨想起了摩利甘草坪上的那口棺材,弗朗西斯曾写给薇薇安信里提到的“门”,还有南冥以南的渡朔山上的鬼门。
特蕾娅蓝鲸不是从大海深处游上来,而是从天而降,伴随着飓风、海面与天空之间连接的风柱,没有钥匙的船队会被飓风碾碎,而拥有钥匙的船只就能安然地从风眼之中找到通向异界的门。
高卢号回到了港口,历经三年磨难,它依旧是最壮观的海盗船。
有时候好运也会接连着发生,当苏缨从高卢号下来的时候,正看见德鲁伊号也回归了港口,船上有苏络、何倾格、鱼忘化、魏喜帝,还有藤原。
可是藤原这家伙一看见苏缨就笑脸盈盈地问苏缨要银鱼地图,气得苏缨想把榊这张好看精致的脸从蜮的身上扒下来,好叫蜮再也不能顶着这么温柔的桃花脸胡作非为。
属于桑城的人们都回到了桑城,站在惑水街口拿着长尺、就算故作生气也显得温柔的金兮正等着他们。
苏络和苏缨表面上嘻嘻哈哈地,看到着熟悉的长尺还是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苏歃血并不在意地迎上去,金兮那故作威风的阵仗一秒钟就被打回原形,两人相拥深吻,苏缨仿佛看到聂见微牵着老马游历了一圈山河川泽,最终又回到尽忠石旁的那个黄昏。
苏缨拽着苏络牵着何倾格,身后鱼忘化催着魏喜帝快点跟上,方舟小队飞奔在大街小巷中,在黄昏中登上了久违的登戈塔。
此时的光景染上了因为霞光而非身疾所致的锈红色,天空的飞鸟、远处模糊的天际线、蛛网城区,还有身后万顷天地都染上了苏家兄妹最爱的锈红色,粘稠的风在身边荡漾,在中午残留着的泥土热气和傍晚降温之后的青叶凉风之中搅拌不匀。惑水、卞翁、浅羽、横屋、良月、古楼、兰芝……那些她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街区,全都浸泡在锈红色苍穹之下。
2021年3月13日,十三出狱,来桑城找苏缨,幸运地赶上了苏络和何倾格的婚礼筹备期,也赶上了那棵苏缨印象中从来没有开过花的桑树的开花期。
潘十三说亚联批准了阿道夫的申请出狱,其实阿道夫早就可以出狱,哈伯德也问了阿道夫很多次,但他自己不肯。
苏缨很好奇地问:“是什么力量驱使着被满世界追杀的阿道夫愿意离开安努恩?”
潘十三说是杰奎琳后来的一封信,说自己会一直等阿道夫出狱,然后把他介绍给自己所有的好友,她希望他再过一过另一种生活。法各朗塞不是所有都是差生,那些优秀的学霸城市值得他好好享受。
“它叫桑树却不是桑树,瞧这开花的迹象也不知道会开成什么样子。”站在树下的苏缨抬头看着这棵沉重而古老的桑树,潘十三总觉得这桑树上会有与苏缨心意相通的精灵。
还有所谓的桑之女神。
潘十三只在苏缨的描述里听过这棵桑树,真正看到它的时候果然连震惊都不顾表达她的心情。
这棵树宽大而葱茏,沉重却依旧没有被压弯,是远古留下的神树才会这样历久弥新。
苏缨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带着潘十三从登戈塔开始逛遍了整个桑城,她得感谢潘十三,如果不是因为她来,她依旧只想窝在家里不肯动弹。这下她终于逛到了变成了繁华商业街的横屋,又重温了那片神圣的白桦林。
她曾经在安努恩海底大狱里提过的云蟒堤、百里街、松树林、洗心池、西阶园、女神公园……潘十三都依依不饶地拽着苏缨陪自己去逛了一遍,最终她们再次回到了桑树下,终于迎来了第一次花开满树。
桑城的所有人沸腾起来,纷纷来桑树下打卡;虽然不知道这次花开能开多久,下一次开花又会是什么时候,但人们都不忘将这满树繁华。
盛开的桑花和苏缨曾经与龙女一起见证过的一模一样,满树的紫红色,如火如银。带着无比热烈的情感,就像站在山巅的女诗人,敬畏着天地,为奔腾而嘶吼。
苏络和何倾格的婚礼因为桑树的开花被重新安排在了室外,左邻右舍听闻苏络和何倾格终于要结婚了纷纷赶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室外并没有安排那么多座椅,亲朋们也愿意站在一旁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何倾格穿着洁白华美的婚纱走向站在桑树下的苏络,她瘦弱如柴的身躯终于有了一些肉感美的曲线,曾经后脖颈上留下的操劳的勒痕也消失不见,优美的天鹅颈上还有一朵苏络亲自为她刺上的白玫瑰刺青。
苏络为她带上戒指和项链,风吹过来,紫红色的桑花成雨落下。
那条项链是苏歃血和高卢号成员商量用风神宝藏锻造成的项链,在婚礼上由苏络为何倾格带上,就当作是对陈梁亏欠的补偿,希望项链永远保护她。
桑之女神从树上飘飘而下,她修长的臂弯拥抱着苏络和何倾格,将赐予他们爱与幸福的神力,苏缨看着桑之女神,忽然多日积攒心中的阴郁都一扫而空。
龙女回来了!
不,应该说是自己守护女神回来了!
就像每一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守护神,龙女末子卿是苏缨的守护神,她同样会守护苏络和何倾格。桑城人们的守护神们,都是他们的桑之女神。
站在后面的十三撕开棒棒糖塞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又塞给苏缨一个:“呜呜呜,哥哥嫂嫂终于修成正果了!”
苏缨也早已经习惯了将潘十三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她将手臂搭在潘十三的肩膀上:“下次带着哥哥嫂嫂一起去你家玩?”
通判白牢临界,背靠整座罐子岭,鸽子如妻妾成群。
潘十三使了个怪笑:“你不怕鸽子衔着橄榄叶变成和平鸽?”
苏缨眼睛一瞪、对着潘十三摆了一个臭脸,扭过头去,继续看着紫红色的桑树。婚礼进行后半期,人们举杯欢庆,苏缨看见龙女回到了桑树之上,风吹开桑花,她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龙女坐在树枝干上,前后摇摆着双腿,对她心领神会地笑。
此后,苏缨的胃病就再也没有发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