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忘化:
布帆无恙。
女孩正看着拼贴画里的第五张图片,忽然就看到一条红色绸缎从画中轻飏飘起,伴随而出的一股香风吹迷了女孩的脸。
女孩不由得闭上眼睛,红色绸缎像盖头一样盖在了女孩的头上。
女孩一睁眼,却被盖头蒙住了视线,紧接着身后有一股力量叩了一下女孩的腘窝,她往下一屈膝就坐到一块板子上。身上的衣服也变了,变成了一套红袍。
轿子抬了起来,顺着一路唢呐,她身边的气温就冷了下来。
当时她正在找寻她创作的灵感,手里正拿着一个小型录音机,这会儿录音机还在她的手里。
她很明白自己上了花轿,成了别人迎娶的新娘,外面越是敲锣打鼓闹声震天,轿子里越发显得死寂,就像是冰冻了一万年的幽井,九霄云外没有空气的荒野,十八层深渊之下的乱葬坟沟。
她手上拨弄着录音机,就听得欢鼓声与自己渐行渐远,最终晃动的轿子停了下来。
她手不小心摁开了录音机的开关,一骨碌掉到地上去,女孩正要弯身去捡,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你的玩意好使吗?”“放心吧,够量,她能睡两天两夜都不会醒来。”
心下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去捡录音机,立马直起身子就倚在角落装作已经昏迷过去。她感觉到有人在挑帘子往里面确认,看到女孩没有动静,又满意地把帘子放下。
“已经昏迷过去了。”
“行,待会儿再走一截差不多就把轿子撂下就往回走,别走太里面去了,林子里不干净。”
轿子又开始被抬起来往前走,果真是越走越冷,她挑开盖头,轻轻挑开窗帘一缝往外看,前前后后四名轿夫也没有人发现她已经醒了,女孩发现他们进的是天黑无月、荒无人烟的树林子。
女孩琢磨着外面那四个家伙送新娘子送到树林里的原因,越琢磨越想不通,电视剧里演的陡生变故的不都是转过街道就给青楼里送吗?
为什么要往这种小树林里送?如果想要干点坏事,刚刚那里停下就可以了……
气温已经冷到了极点,女孩摸摸自己的红色的绸缎红袍,比自己的皮肤越发沁凉。
轿子停了,轿夫走了,外面半天都没有动静,女孩继续摆弄着录音机,播放了刚刚不小心录下的这一段来听,因为她现在不知道要不要下轿,按照轿夫的话来说,如果没有人救自己,自己应该在轿子里待满两天。
“你的玩意好使吗?”“放心吧,够量,她能睡两天两夜都不会醒来。”“已经昏迷过去了。”“行,待会儿差不多就把轿子撂下就往回走,别走太里面去了,林子里不干净。”录音机里清清楚楚录上了那四个轿夫的声音,就是声音有点小。
可是接下来,录音机里就响起来沙沙的故障声音,女孩记得这里自己已经按下了录毕键,但是后面继续播放着,里面传来风声,滋滋电流声,火苗噼啪声,还有轻微咳嗽声。
这时,自己的轿帘突然被挑开,有个束着双平髻的小丫头举着灯笼凑近来,女孩捧着录音机放在耳边,眼睛一瞥、怔怔地和小丫头打了个对眼。
“你咋没盖上盖头?”小丫头愣了一会儿,弱弱地问,好像也没有被女孩吓到。也没有注意到女孩手里的东西。
“我……”女孩不知道说什么好,放下录音机,藏在背后。
“你要盖上盖头,我再扶你下来,你要拜堂成亲,但是这段路是不可以让别人看见你的样子,那些人拜堂都要那个样子的。”双平髻小丫头倒显得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她伸进另一只手递给女孩,叫女孩将手放下去,自己扶着女孩下轿。
小丫头一袭柔黄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披着淡色菜花黄的纱帛,穿着质地上乘,并不只想一个丫鬟。她的手纤细而软,不像干活的手,也是暖呼呼的,和低冷的气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孩问:“我要嫁给谁?这是哪里?我要做什么?”
小丫头笑了:“你应了聘文,却不知是哪家公子要娶你?你真是个怪人。”
女孩找了一个借口:“我刚刚从轿中醒来,就瞧见你提着灯笼,可是昏迷过去之前的事情我全都忘了。”
“是不是那四个轿夫给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听说有些女孩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就会晕过去。还有人欺负你?你放心,我哥哥一定会给他们一点教训,谁也不能欺负他的娘子。”
说着,女孩就觉得她能看见的脚下那一片地上有了光。
一阵风从女孩背后吹过,女孩被这十分具有攻击性的风吹得打了一个趔趄,碰到了高了一截的门槛,没跨得过来就直接摔进门里去,刚刚胡乱盖上的盖头飞了起来,她跪坐在地上。
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长发有些凌乱、就随意地绾了髻的男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也往地上一跪,然后紧张地看着她,脸颊微红,还一脸不知所措。
女孩尴尬地笑了笑:“你不用这样跪,我刚刚只是被风刮了一下。”
男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然后后知后觉地把女孩从地上扶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小孩。
女孩微微低头看着男人身后,男人紧张地别过身体,一把抱住身后那一大束毛茸茸的尾巴:“你别看了,怪不好意思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收不回去了。”
尽黎村后傍着黎山,黎山上有一群正在修炼的狐妖,他们修炼到一定的程度必须找人类给自己渡一口气,或者请一道雷劫。
就像尽黎村祖宗十八代传下来的规矩,凡有山妖开始作祟就到了要向黎山进贡一名成年贞女作为祭品以保尽黎村平安无恙,黎山的狐妖们凡有小男狐妖修炼遇到瓶颈了,年长的狐妖们就要去尽黎村闹一闹,叫尽黎村给他们提供“新娘”过来。
女孩明白了,这次她是进入了一个人妖共处的世界中来。
“你的哥哥姐姐们没教你怎么拜堂吗?”站在一屋精怪小妖中间面对着中间的红蜡烛和“囍”字,女孩看着显得有些局促的男人,他倒是长得足够成年,可心性好像只有十来岁。
而周围的亲朋好友中也没有狐狸。
“这间屋子是哥哥姐姐们留下来的,但是哥哥姐姐们已经不在这里了。”男人轻声回答,又看了看身后的妹妹:“黎山只剩下了我们两只狐狸,妹妹的劫还没有来,我先试一下,实在请不来人渡气就还是请雷劫好了。”
黎山遇到了天师作法,许多狐妖没来得及逃走,被那恶天师一鞭子下去,就抽尽了千百年修为。剩下的这只,只知道祖上传下来有这样渡劫的办法,因为没前辈教,就怎么也学不像。
听说要拜堂成亲这样做让人类死心塌地地愿意渡那口真气给你,但是怎么拜堂也是跑去村子里看那些人学的。
女孩取下头上的朱冠首饰,问这里有没有纸笔,所有小妖小怪都摇摇头。
于是女孩只好从腰间抽出了录音机,按下录音键:“你要我渡口气给你我便给你,在我这里不用弄这样花哨,你先给我说说那恶天师的事情,我先帮你渡气,再去寻那恶天师,为那些修仙的小妖们寻个公道。”
于是男人开心极了,很乖巧地盘腿坐在地上,慢慢细细说着,女孩问了一些关于天师的细节,男人就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女孩。
收录完这次访谈,女孩长舒一口气,然后凑近了那个不管怎么藏都没办法把自己尾巴藏起来便索性抱在身上的男人,往他嘴里吹了一口人气。
男人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
不知道是被吓了,还是终于获得了一口人气儿的缘故,那无论怎么用法术都收不回去的尾巴噗地一声消失了,男人感觉自己体内的周天命脉像是打开了新的通道,炁体变得无比通透。
“够了吗?”女孩眨眨眼睛。
男人开心地点点头:“够了够了!好厉害!”
可是女孩还没有来得及拿着录音机找那个恶天师算账,门口又刮起好大一阵风,又迷了女孩的眼,等风停下的时候,女孩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了。
她打开录音机,录音机里将那一段完完整整地保存了下来,她听着录音机里面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义愤填膺地说着这件事,开心地大笑起来。
骂骂咧咧的妈妈又冲进来喊她收拾房间,别整天沉迷在虚幻的世界里,女孩从床上跳起来将录音机声音调大,把录音内容给母亲听,然后很骄傲地说:“这不是虚拟世界,画中的童话就是真实存在的。”
……
乔比伊斯这次在食堂门口见了我,走过来问我最近有没有注意奎矢奇祠堂。
我告诉她关于会有黑化魔力的原因是因为荞石没有合并成完整的一个,现在薇薇安和她的人偶们的怨灵都留在了人偶馆的阴面,暂时不会有问题的。
不过乔比伊斯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有些紧张,问她是不是我的处理方式不对,她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不知道,应该没关系的,我相信你。”
维拉去打好了午餐已经往回走,乔比伊斯看到维拉已经走了过来,便匆忙和我告别,然后又很快地从食堂门口消失了,她们快起来真如同一阵风,或神秘,或冷,或具有攻击性。
今天杨轻牙尝试了新汤——用砂锅直接煮,但用的不是常见的打汤配料,而是茄子。
每一个砂锅用两条茄子,将茄子剁成一小块,然后放进砂锅直接开煮,先用中火煮熟之后开始换小火继续熬,将茄汁熬成之后加上青椒和甜椒在换中火煮一下,煮进去一点甜辣味,最后出锅之后的汤撒上芝麻,里面还剩下的茄子泥再做成和进面粉和糯米里做成糯米饼。
这种方法听上去就值得自己玩一次。
西尼尔和乔希打打闹闹从我们身边过,西尼尔看到我们,于是顺势过来问一句后来有没有去问莱特。
我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却被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拖忘了。
乔希啧了一声,超级欠扁地呛了我一句:“啧,大傻子。”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扁。
西尼尔笑着把乔希往后拢:“那你记得找时间去问问看,我也有点想知道他知道些什么,顺便再帮我问一下乌金的事情,乌金和恶女门的关系。”
我点点头答应了他。
等西尼尔和乔希离开时候,十三戳着碗里的狮子头发呆。我笑着调侃她:“你干嘛戳自己的头?”
十三“哎呀”一声气呼呼地要打我:“我是在想莱特的事情啦。”
十三也对莱特十分不了解,不仅如此,樱田对莱特也不了解。午餐之后我们分别问了高管层所有人。克里斯蒂娜喊我们找响鹿,响鹿叫我们问哈伯德,哈伯德说这是休弄进来的,休却给我们指了一下东方。
绕了一圈,每个人都觉得对方才更了解莱特,以至于我们找不出最了解莱特的人。
而十三又不敢直接去找莱特,也不准我一个人去找。越是找不到旁观者我们越害怕,这就快要成为一个死循环了。
“举杯消愁愁更愁……”十三揽过希罗,把脸埋在了希罗柔软的肚子里:“总监狱长啊总监狱长,除了莱特我们应该去问谁呢?”
我看着十三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突然一下画风一转,她猛然抬起头来使劲地用鼻孔深吸一口气:“苦荞!”
我愣了:“找苦荞做什么?而且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苦荞在哪啊?”
希罗跳起来就给我一个猫爪,眼睛竖成针,前两天和银鱼以人的形态相处,我又一时改不过来这种联想,所以我一看到它,又忍不住联想起银鱼那张脸。忽然一下丝毫没有威慑力了!
“他叫你去白房子找。”十三猫一样看着我。
真不是我带坏十三,而是希罗带坏了十三。气得我一出门直接去找莱特了。
虽然现在想想那时候去找莱特真的有点后悔,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走在去寻找莱特的路上,聿和签签和我打招呼,然后他们看着我,叫我小心,我问这是为什么,聿问我是不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现在他们说话真的越来越吓人了,我说我去了人偶馆,然后把阳面阴面的事也告诉了他们。
“我觉得就是那种东西。”“可能本来不止这些,然后被乔比伊斯吃了一点点。”就类似这样的话一唱一和地攻击我,把我吓得心力交瘁。
然后就感觉到有人在拍我肩膀。我抖愣着猛一回头,就看到莱特吸着一杯奶茶要死不落气地用那双拥有这厚重黑眼圈的死鱼眼看着我。
我们可能足足这样扭曲地对视了十秒,莱特终于把他的嘴巴从奶茶吸管上挪开,低沉地问我:“你能看见这两只幽灵?”
平常有人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和聿他们表现得没有这样大幅度,也就只有十三和镡承知道得详细一点,就连瑞莎我也没去说。现在突然被路过的莱特发现,总是这样无巧不成书。
我尴尬地笑着,然后向莱特展示了一下聿和签签:“你能看见他们吗?”
结果签签很高效率地一把抱住莱特的腿,仰着头气鼓鼓地对莱特说:“姐姐有很重要的事找你,你必须好好回答她!”
当时签签“威胁”莱特的时候我紧张得要命,结果莱特打量了我一会儿,竟然露出惊恐的表情:“你已经去过人偶馆了?”然后身手很快地从我头发上拽下了什么东西,仿佛扬给我看:“你身上太容易沾染这些东西了。”
我看不见,也许我身上沾染了一些蜮。
签签点头如捣蒜:“是的,我们也看见了,但是姐姐看不见这个的,你跟她讲这个也没用。”
莱特有些震惊:“你只能看到第一层面的物质?”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应该就是我理解的那样,于是我点点头。
“那你见过薇薇安了?他还好吗?”莱特一个劲地问我,丝毫不觉得我会对他的问话感到疑惑和震惊,他的语气,像是在问一个老相识的朋友。
而且他的语速很快,我又刚会几句简单的用语,所以消化他的话需要很久。
而且他越是冲,我感觉心脏越被压得难受,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签签见我这样,就摇着莱特的裤子:“你慢一点啦!你吓到我姐姐了!”
莱特才收敛了一点。
我好不容易缓过来,用我仅有的一些伽罗尔语词汇问他:“希罗说要想了解你,就去问苦荞,这是为什么?”
听到苦荞这个名字,莱特一下子就变了模样,眼眶竟然红了:“你认识她?”
我简单地向莱特介绍了一下我和苦荞认识的过程,末了,他说:“我就是杜拉罕。”
我差点没站住。
我可从来没见过莱特这样激动的样子,像是已经游荡了千百年的幽魂终于找到了能看得见自己的人,激动得要把这千百年的苦楚都倾诉出来,包括他对苦荞揪心而深沉的爱意。
十三的十王世界观中,将苦荞和薇薇安缩影成同一人——梦魇之王,但她们事实上只是都被始源之王利用的人,薇薇安是梦魇之王春时绿的蓝本,而现在被冠以这个身份的却是苦荞。
莱特不是不知道这个事情,他所深爱的人被始源之王杀死,他应该是最恨始源之王的人。
莱特不是普通的人类,他和雨水一样都是游走在各个次元里的幽灵、或者时空旅者,他是苦荞用生命去掩护的杜拉罕,是被撒旦丢弃的弃子!
“我被撒旦抛弃,是瓦佩媚拉斯的唆使,因为我知道了她的秘密,她是Mr。O的妻子,也是撒旦的情人,但Mr。O和撒旦本身就是同一人。
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家伙,Mr。O不知道撒旦的存在,但是撒旦却知道Mr。O的存在,瓦佩媚拉斯最开始陷入撒旦的情网,并不知道他们是同一人,这是撒旦的恶趣味,撒旦换了装,瓦佩媚拉斯只觉得他们是如此相像。
而后来,瓦佩媚拉斯意识到了这件事情,Mr。O和撒旦是同一个人的两个人格,也发现了Mr。O的野心。但是最后她还是假装自己没有发现,继续周旋在撒旦和Mr。O之间。
瓦佩媚拉斯知道我发现了她的心思,她不会允许我在撒旦身边的,于是她挑唆撒旦剥离了我的职位,于是我变成了孤魂野鬼……”
第二百五十封信,弗朗西斯这算是……我出轨我自己?
问候老哥,问候嫂嫂,问候喜帝,“心中有丘壑,眉目作山河。”
苏缨♠
2020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