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躺在床上,头痛欲裂,这种头痛是李煜不得解释的迷茫,是身困囹圄的痛苦,这种作用于精神和内心的痛苦,其痛苦程度甚至更甚于肉体上的痛苦,他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减弱了对身体的疼痛感受,也增强了增强了对精神痛苦和智慧的感知。
此时的李煜已经觉醒了解脱之念,踏上了截然不同的精神道路,但仅是“将事情放到无限大的时间尺度中去”这一想法就极为危险。
显然,只要时间足够长,人类整个物种和物种所拥有的一切的存在或许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切终将淹没在时间中,何况自己的不幸经历和爱恨情仇呢?
既然没有意义,又为什么要去做为什么要去因此而痛苦?
李煜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他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因为再从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只能是陷入一个无解消极的死胡同。
他意识到,存在于他脑中的时间尺度并不存在于现实中,现代的科学只能推算出一切的开始,却没办法计算现在到底离终结还有多久,对于所有人来说,时间现在只知开始不知结束。
利用这种无限的时间尺度无疑是不合适的。人活一世不过百载,三万五千天的时光和山河日月相比太短了,更不要说与更恒久的事物相比。
实际上人的一生虽然短暂,可这短暂的时间中却能迸发出无与伦比的生命火花。
不论是一个善行、一个思考、一句感悟、一部书籍、一个发明、乃至个人到社会到整个族群的一个进步,不论是一瞬间,一秒钟还是一千年,都在虚无中真切的存在着,都能在时间的长河中激起涟漪。
春花灿烂不过一季,野草枯荣不过一载,在固有的时间中竭力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才是生命该有的态度,如此才算活着。
李煜不禁想,我的光芒在哪?
这首先要知道“我”是谁,李煜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去思考“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父母的孩子,是兄弟的兄弟,是家族传承中的一代,这都是我的身份,因其他人其他事而存在,是其他人其他事作用在我身上形成的标签,是我不可选择,与生俱来的固有,是血缘、亲情、社会结构、利益结构加在我身上的一种属性,但都不是“我”。
那我是谁?
此刻,所有听过、看过、吃过、闻过、触摸过、学习过、感受过、思考过的事物、体验、记忆都成为了火炭,煅烧着包裹在“我”之外的事物。
李煜目前所能触及到的答案逐渐在摒弃排除和质疑的反复循环中显现出来。
我是谁?我是与无数生命诞生一样的巧合,也是因缘具备的必然结果,偶然的可能和必然的结果构成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是我的一部分,但不是完整的我。
在相、在皮、在肉、在骨、在血之下,我是谁?
种种能回忆起的成长经历从他眼前虚无中掠过。那些受过的伤害,受过的训练,家族言传身教给予的气韵风骨,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和物,通通作用于我的天性,作用在初始的,没有善恶之分别的天性中。
感受、反应、引导、改变,一分一秒,一点一滴地铸就了现在的我。
突然,灵光一闪,李煜似乎看到了属于他的答案。
我是谁并不是只靠自己空想,回顾自己做过的事,去看自己的行为产生的结果,我是谁已经显现。
这种对自我的过往所进行的上帝视角的审查是李煜的平生第一次。
疼痛始终伴随着他,要分散他的注意力,李煜感知到答案已经越来越近,这种痛疼对专注的干扰让他厌烦,他竭力控制摒弃那些干扰,让自己更专注,一步步靠近那个答案。
陷于痛苦和沉思中的李煜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荼儿坐在门口两个多小时,直到老头子再次上楼查看情况。
老头子小声对荼儿说:“大孙女,十点多了该休息了,那小子怎么样?”
荼儿说:“不知道,房间里一直没有声音。”
老头子打开门,往屋里一看,李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动静,只有肚子上下起伏,荼儿也借着门缝看看李煜的状况。
老头子拍拍荼儿,示意要关门,荼儿闪开,老头子关上门说:“行了,不用等了,看这样睡了,你也睡觉去吧。”
老头子和荼儿离开之后,整栋小楼安静了下来。月色下,一道圆滚滚的身影来到李煜房间的窗台,它熟练得把窗户扒拉开条缝,然后扭着身子从缝里钻进房间。
它从窗台一跃而下,稳稳落地,脚步轻盈,它环顾四周,一双褐色的瞳孔中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如同有一片星辰在眼中。
这是一只橘猫,它通体橘黄色,深浅不一的橘色在身上形成了虎皮般的花纹,有个颜色略有些黯淡的粉红色鼻子,下巴还是不同于身体毛色的白下巴。它有些人样,虎着一张圆圆的脸在房间里四处看看,似乎在巡视领地,很快它发现了房间里多了个李煜。
它跃上李煜的床,此刻的李煜正一边忍受着锥心刺骨的痛楚,一边不断寻求解脱,全然没感觉到有这么一只橘猫跃上了他的床。
橘猫步伐沉稳,慢悠悠的走到李煜的脸旁,凑近了闻了闻李煜的味道,而后转身往回走,走到李煜手腕的位置,它猛地看到一个漆黑的洞,那是李煜的袖口。它调整了一下方向和姿势,好正对着袖口,然后伸出一只肉乎乎的猫爪子,伸到李煜的袖口里去掏。
除了李煜的手没有别的东西,它也没想掏出什么东西,就是本能的看到那个洞想要掏掏,它先是趴着然后侧着最后躺着,掏了几下没东西,它打个滚站了起来。
然后走到李煜胸口处,伸出一只爪子摁在李煜胳膊上试了试,见李煜没有反应,它才放心的踩着胳膊,站上了李煜的胸口,然后趴了下来。
李煜此时的触觉不同于平常,能感受到的外力都呈现出了痛感,橘猫两爪一盘像打坐一样,圆滚滚地趴在李煜胸口,而李煜则感觉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一个巨大的石磨压着。
这一下就增加了他的痛苦,逼不得已,李煜再次极力无视肉体的痛苦,集中精神探求解脱的答案。
若想到远处,需先看清脚下起点,李煜的起点就是寻“我”。
又过了几个小时,李煜身体开始渗出水,水量之大以超过了汗水的范畴,更像是漏水了,随着漏水,李煜的肉体的痛苦减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感,肉体与精神都感受到了强烈的疲惫,他终于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谁了过去。
眨眼天亮了,趴在李煜胸口的橘猫站起身来,向前伸伸后腿,有向后抻抻前腿,接着打个哈欠顺势趴下,两只肉爪按在李煜的锁骨和胸口之间的位置,爪子一张一缩,给李煜按按摩,嘴里还呜噜呜噜的。
李煜没养过猫,更不知道猫的习性,他看不见,以为胸口趴了个什么东西,感觉起身拍拍。
橘猫受惊,喵的一声,直接展现出和圆圆的体型不匹配的敏捷,从床头跃上窗台,从窗缝钻了出去,这时候李煜才知道刚刚是一只猫。
李煜的手支在床上,触碰到了一些液体,他沾了一些闻了闻,不是汗水的味道,而是一种奇特的淡淡的气味,李煜仔细回忆,然后被吓了一跳。
这种气味,分明是化生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