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言性格温和，麦彤的性格温吞，但彼此对于某些事情却又固执，算不上是撞了南墙回不了头，可一旦动了情，便又是万劫不复，这一条路走得是太过坎坷。
是谁先着了谁的道，又让谁不好过。
这是一场浩劫。
***
麦彤是个有原则的人，四级考试之前，她得到过叶嘉言的帮助，她想必是个幸运的人，叶嘉言帮她讲解的题目当中，竟有几题类似的题型被考中，考试时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所以，她作为一个有原则的人，她要答谢他。
即便冬天，昼夜温差还是很大，今天一整个下午麦彤都没课，她在宿舍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四点多了。
天色有些暗沉，透过窗外，麦彤隐约看到簌簌而下的雪籽，室内室外温差大，此时玻璃窗上已蒙上一层水汽，窗外是朦朦胧胧的一片，看得不太真切。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满足，在被窝里伸了伸懒腰，周身都暖暖的。她起身整理好床铺，才踩着棉拖鞋进浴室洗脸。
掬了一把温水洗了脸，整个人都精神不少。照镜子时，麦彤的长发已经及腰，瀑布一般，犹如挽歌。她用黑色的发圈把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与白皙的肤色相衬，添了几分灵动，又不失清爽。
已接近年底，但还没有到深冬的时候，今年G市的冬天大概没这么冷吧。麦彤如是想。窗上的水汽又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窗外的世界。她伸手抹去，视线渐渐清晰，外面依然是簌簌而下的雪籽，细细的斜落下来，只那暗沉的天幕，配上这景致，麦彤的心情顿时有些压抑。
她并非讨厌冬天、讨厌下雪，只这样的天气，实在令人愉快不起来。
她从窗外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旋开盖子，喝了口水，抿了抿唇，水还是温的。
将近五点，室友还没有回来。
麦彤决定去一趟图书馆，接近期末，课程也排得较为密集，一周也就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下午是没有课程的，何况找一些相关专业的资料书是很有必要的。再者，天气越来越冷，呆在宿舍可比在图书馆暖得多了。
她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学霸，所以决定要把复习看书的地点从图书馆转移到宿舍。
她到阳台拿了一把伞，出门前又套了一件白色毛衣，添了一件外套，又顺手关了宿舍的灯，关上宿舍门，这才出去。
出了宿舍楼，寒风直面吹来，麦彤顿时醍醐灌顶，她庆幸自己穿得够多，只那寒风吹在脸上，被刮得生疼。雪籽飘落在她的发丝上，她浑然不觉。
麦彤打伞，走在雪中，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
麦彤觉得，有些缘分并不像是缘分，更似是对方蓄谋已久。就好比她和叶嘉言。
因为她又在图书馆遇到了叶嘉言，麦彤疑惑：他是长在图书馆的吗？
麦彤无从探究，她的视线越过他，扫向那一排排的书架，看到了时事新闻的那一栏，抽出几本，再折返到前面的那一排书架，在第三层排列整齐的书籍当中抽出了一本《中国古代史》。
她喜欢看这一方面的书籍，甚至于有关于考古方面的书籍。但她从不深入探究，略通一二，足矣。对于她的这一喜好，康思齐每每都笑她像个沉闷的老头子。她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其实是性格使然。至于康思齐，于她完全是性格上的两个极端，只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两种极端的性格，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走得到一起？
……
很显然，叶嘉言也看到了在办借书手续的麦彤。他在克制，尽量不要被她牵引，多少次的刻意，多少次的漫不经心。
他还是克制不住。
“咳。”在她准备办好手续时，他已经来到她身后。叶嘉言虚握着拳抵在唇边，装作漫不经心的咳了一声。
叶嘉言刚才看到麦彤手上拿着一本《中国古代史》，心想原来她喜欢看历史书。又眼看她准备离去，再也克制不住想要靠近她的冲动，便转身在离他较近的一排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书，然后不着痕迹的跟在她身后。
他才知道自己的手段有多差劲。他自嘲着，也只能是这样了，
麦彤转身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等着的叶嘉言，她微微惊讶了一下，也只是一瞬，除此之外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礼貌但疏离。
麦彤办好了借书手续，就在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事情，于是停靠在一边，又看了叶嘉言一眼。既然他在，就刚好还他一个人情吧。
叶嘉言见她也不走，不知道有什么事，他心想，她刚才看过来的那一眼，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的意思吗？那一眼所表达的内容他也没看懂，或者她真的需要帮忙？又或者是她又忘记带伞了？可她现在手里不是有伞吗？
意识到麦彤可能真的需要帮忙，叶嘉言办好手续之后，就站到她身前主动问：“你怎么了？”他的语气听上去颇为自然，其实不然，他只是在克制。
叶嘉言的主动无意间让麦彤得了台阶下，又减少了几分尴尬，但麦彤此时欲言又止，在叶嘉言看来，是觉得她真的需要帮忙才这样吧？于是他又主动开口问：“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麦彤“咳”一声，摇头道：“没有。就是……想请你吃饭，那天在图书馆你帮我解题……”大概彼此之间真的接触不多，加之对他心存芥蒂，也仅仅是那么一点，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你有时间吗？算是谢谢你。”
原来是这样吗？叶嘉言心想，这样，也算是一个突破了吧？
他很高兴，但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因为她总是很容易就在她面前显露了自己的情绪。他说：“我有时间的。”
麦彤没想过他会这么快答应，此刻他眼眉上扬，嘴角弯了弯，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她看着叶嘉言，抿了抿唇，才说：“那好。”
她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便再没说什么了。而叶嘉言此时此刻的心情，又岂能是用一个“好”字就能形容得了？
***
麦彤表达感谢的方式，就是和叶嘉言去食堂吃饭，并且让他蹭她的饭卡。叶嘉言内心不禁有些好笑。
说是麦彤请吃饭，但最后叶嘉言还是没有蹭她的饭卡，他说：“我用我自己的就好了，如果你想要谢谢我的话，可以换别的方式的。”说着他晃了晃捏在手里的饭卡。
麦彤只好作罢。
食堂开着明亮大灯，外面是沉下来的天幕，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麦彤没有缘由的，心生烦闷，加之她性格温吞，话不多，所以这一顿饭下来，虽然是和叶嘉言独处，但也没说几句话。
与之不同的是，叶嘉言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吃饭吃得很慢，细嚼慢咽，甚至带有骨刺的食物，她也很少往外吐，她动作慢条斯理，好像做什么事都是从容不迫。叶嘉言看着她，只觉得赏心悦目。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就慢慢上扬，就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只是她把鱼刺挑好之后，又把荷包蛋夹起来放在餐盘的另一边。叶嘉言不明所以，“你不喜欢吃荷包蛋？”麦彤闻言，愣了一下：“过敏。”他淡淡的“哦”了一声，却记在心里了。
可是他有一种想要帮她解决掉荷包蛋的冲动，这么想着，他便脱口而出：“我帮你吃吧。”
麦彤又是一愣，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你……”叶嘉言也尴尬得摸鼻子，“我只是觉得有点浪费，”他犹豫着问，“可以吧？”他心想，这种招数真的是烂透了。
麦彤一想，浪费了终归不太好。片刻，她才迟钝的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于是叶嘉言的餐盘就多了一个荷包蛋，而麦彤的餐盘上多了一块鱼，他说：“我吃了你的荷包蛋，理所应当还你一块鱼，这样才叫公平，对吧？”
这话，听着挺有道理的，她小声的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低头默默吃鱼。
她的声音糯糯的，像一团棉花，落在叶嘉言耳朵里，软软的，很舒服，眉梢也不自觉扬起。
麦彤是因为四级解题的事答谢他，他便可以就着这一点找话题和她多说些话，更何况之前还拜托过程子谦转达过关于考试的话，现在既然和她在一起，那直接问她便是再好不过。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但他却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问：“对了，我一直都想问，我上次帮你解题，对你那天的四级考试有没有什么帮助？”言下之意就是想知道她考得怎么样，压力大不大，有没有可以考过的信心。
麦彤闻言眼睛一亮，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有几分愉悦，“我觉得很好，上次你帮我讲解的题目里面，考四级的时候也有考到了，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做题也省了不少时间。”
她的眼神十分真诚，此刻眼底染上几分笑意，叶嘉言看得微微失神。随后他听见她说：“谢谢。”他这才回神，呵，又差点在她面前失控，真是没用啊。叶嘉言暗暗自嘲。
“不客气。”
***
吃过饭后，叶嘉言送麦彤回宿舍。不过七点，那天幕便黑得像墨，一排的路灯立在雪中，只那光线照射到地面上，映衬着那一片的雪，彼此的影子被缩短，又被拉长了，反反复复。
那迎面吹来的风刮在麦彤脸上，生生的刺痛着，她不禁揉了揉脸，结果脸更红了，本来那还昏昏沉沉的脑袋，被风这么一吹，顿时又清醒了几分，她下意识的拢了拢戴在脖子上的围巾。
C市果然比G市要冷太多。
一路无话。
叶嘉言走在她旁边，撑起一把伞，为她挡下纷纷而落的雪，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的耳尖泛红，脸上是那止不住的笑意，看着她时，眉目温柔，都被隐在了夜色当中。
麦彤没有去注意叶嘉言的表情，她只想快点回到宿舍，然后抱着被子睡觉，同时她也在想，到底要怎么还了他的人情。
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时，她还没想好，拍了拍脑袋，不再纠结，反正下一次还是会见面的。
雪是越下越大了，被笼罩在一片墨色当中，只点点光线折射下来，前面的路有些看不太清。
“到了，你早点休息。”
“谢谢，我刚才一直在想要怎么还你一个人情，”她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只能下次了。”
他笑了，“没关系，只要你在，什么时候都可以。”
麦彤礼貌性的弯了弯嘴角，点头，“那我先上去了。”可她才迈开脚步，就被拉住了。麦彤一怔，冬天衣服穿得厚，她唯一的感受就是他拉着她时，力道有些大。她转身，“怎么了？”
叶嘉言已经不着痕迹的放开手，他的眼睛直视着她，目光纯粹。麦彤迎上他的目光，不禁问：“还有什么事吗？”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了肢体上的触碰。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我只想说，能帮到你，我很高兴，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帮你的。”
如果，我可以一直都被你需要的话。
麦彤的脸有些发热，微微偏头躲开他的视线，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道：“如果我有需要的话。”
这样的回答，对叶嘉言来说，已经足够了。
末了，她又说：“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不然你回去吧，那个……路上注意安全。”
只不过是一句平常的话，却听得叶嘉言心神荡漾，他又忍不住眉梢上扬，声线一贯的温和，却掩饰不住他此刻话中带着的几分愉悦：“好。”
他转身，麦彤目送着他离开，借着那点点的光，看他撑着伞，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