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谦披着一身风雪赶到酒吧的时候，叶嘉言已经喝得半醉。
他找到他的所在位置时，眼尖地看到服务生正往他的杯子里倒酒，他眉心下意识皱了起来，越过人群一手夺过他拿在手里的杯子。
叶嘉言尚有几分清醒，回头一看是程子谦，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嘴角慢慢扯出一个笑来：“你来了。”
程子谦今晚难得有时间陪宋暖吃饭，吃罢晚饭又跑了步后照常送她回宿舍，刚到楼下他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连给宋暖交代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此刻这个时间点夜生活尚未开始，酒吧却已经来了好几拨人，或在吧台喝酒或坐在卡座上点烟吞云吐雾。程子谦刻意忽略自他进来之后那一双双看向自己带着或欣赏或惊艳的女人的目光，抬眼随意扫了眼周围的环境。
叶嘉言半醉半清醒间只觉得手上一空，却瞧见面前一双手稳稳拿住了他的酒杯，未待他伸手拿回去，面前那人已经把杯子放在吧台上，“别喝了。”
程子谦与他相识快三年，只知道叶嘉言在人前向来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现在买醉的样子，他倒是第一次见。
他在叶嘉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正在擦玻璃杯的服务生看见有客人过来，便很上道地问：“先生，需要来一杯吗？”
程子谦眉头极轻地皱了皱，直接拒绝了他，服务生听罢很识趣地走开了。他一转头，却发现面前那杯酒已经被叶嘉言喝完了。
酒杯一空，叶嘉言立刻推上前，示意服务生续杯，可眼前却又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把酒杯夺了过去，而后面前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到底怎么了？”
电话里叶嘉言并不肯告诉他原因，他只能自己去问。
叶嘉言再次被抢过杯子，他也不挣扎了，只盯着眼前的酒杯一脸的落寞，平日里柔和的嗓音此刻却变得异常低哑，“我失恋了，我找不到她，她也不肯接我的电话。我们分手了。”
程子谦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了麦彤——还有周六那日早上，在“明远”。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去，回来时他身边却不见另外一个人。
那日早上叶嘉言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不少，沉默寡言埋头工作，他当时就猜到了他和麦彤之间或许是出了些什么问题，就算是这一刻，他亲眼看见他喝醉的模样，他们之间的感情于他而言，他也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
程子谦从未出入过诸如酒吧此类的声色场所，即使身处其中，也依旧能保持平静，“就是周六那天？”
叶嘉言忍不住自嘲：“你猜到了？”
程子谦并未答话，只点了点头，“为什么？”他话音一落，微微侧头时突然看见一个脸上化着浓妆的女生举着两杯酒靠了过来，那女生举止颇为大胆，声音却十分做作：“帅哥，交个朋友吗？”说着，那女生还把其中一杯递到他面前来。
看着眼前这杯深蓝色的液体，程子谦瞬间就看穿了她的意图，随之眉毛上挑，一脸的不善，语气及其冷淡地拒绝了：“不了，我已经有家室，我太太不喜欢我沾酒。”
面前那女人听罢，尴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许是没料到她今晚会碰上个完全不给她面子的，她僵着脸色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些，悻悻离开。
对于刚才的这个小插曲，叶嘉言始终一言不发，见他摆着脸色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他摩挲着杯壁，幽幽道：“你陪我喝一杯吧。”
程子谦却摇头：“你把你家的地址给我，我送你回去。”说着，他拿过他手里的酒杯，试图在他还有几分清醒时和他一起回去。
叶嘉言就这么看着他拿掉他的酒杯，然后又看着他站起来，一瞬间压抑在心里的莫名情绪席卷而来，“她不要我了。”
程子谦刚把手搭在他肩膀想要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蓦地听见这一句，手上的动作却迟疑了，一偏头便看清了他眼底的湿润。
可他也始终明白，他不过是个旁观者，更没有资格评价任何一个人的感情。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何安慰，“为什么会分手？”
为什么会分手？叶嘉言也曾问过自己，可是后来一想，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够坦诚，只要错走一步，剩下的便是无休止的后悔。
许是酒精作用，此刻他的嗓子犹如被灼烧般难受，声音暗哑幽沉：“我骗了她，她不会原谅我的。”
程子谦只微微走近一些，便已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随即他眉头拧得更深。
他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但又不容易走开，略一思忖，他只好给宋暖打电话。
宋暖接到电话时，她正躺在床上玩消消乐，游戏进行到一半，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还来不及抱怨，突然错手按下了接听键，听见来人是程子谦时还暗自高兴这一通电话可谓是及时雨，谁知她却听见程子谦说自己此刻在酒吧，她还没开始生气，却听见他点了麦彤的名字，指名道姓让麦彤去酒吧把叶嘉言拎回家。
程子谦匆匆交代了记几句，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先挂了她的电话。宋暖握着发烫的手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了片刻后，立刻火急火燎下了床去浴室逮人。
***
麦彤打车到达酒吧门口时，甫一下车便看清了站在不远处的两个男人。
近几日C市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雪，借着路灯灯光，麦彤一眼就看清了站在程子谦旁边的人。
即使是那样冷的雪夜，那人也只穿了一件深灰色高领大衣，此刻大衣的扣子全数被解开，露出了白衬衫的衣领，下身依旧是黑色长裤，搭配一双白色球鞋。
她的步伐却在从见到他的这一刻起，变得沉重了，因为短短不过两天，叶嘉言却已经到了要去酒吧买醉的程度了。
已经走到这种地步了吗？
麦彤踏着厚重的积雪来到程子谦面前，微微一偏头，在叶嘉言看过来时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程子谦看见来人，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如同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那般，拍了拍叶嘉言的肩膀，而后突然退后了几步，把属于他们彼此的位置自觉地让了出来，开口时清冷的声音化在了冷冽的寒风里：“麦彤，你人来了正好，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寒风卷起了他的风衣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