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言挂断宋暖的电话后，才惊觉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可未待他平复好思绪，手里紧攥着的微微发烫的手机突然又再一次嗡嗡震动了起来。叶嘉言整个人靠坐在墙边地上，听见震动声条件反射般立刻又拿起手机来看，可看到来电却有些诧异，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康思齐。
这说来也算是康思齐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可诧异过后，叶嘉言一瞬间就想到了他打电话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麦彤。
手机依然嗡嗡作响，屏幕闪烁。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特别有耐心，见他不接，又耐着性子给他打。
一室的安静，这细微的声响就显得极其突兀，叶嘉言盯着屏幕几秒，终于还是接了康思齐的电话，如他所料，康思齐也的确是为了麦彤才给他打的电话。
十五分钟后，叶嘉言便见到了等在了住处门口的康思齐。许是意料到他会过来，康思齐看见他出现在门口，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只倚着门边，神色平淡地开口道：“进来吧。”
叶嘉言挂断他的电话后，就已经从他的话里猜出了他的来意，思及此，他只好跟进去。
这是叶嘉言第二次来这里，只不过第一次面对的人是麦彤，第二次是康思齐罢了。
看着客厅这熟悉又陌生的装潢，饶是他心中有所猜测，此刻也只得压下去。
康思齐将沏好的茶倒进他面前的茶杯里，而后又顺手给自己添了一杯，他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紫砂壶上的提珠，透过那升腾的热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轮廓，但很显然，对面那人同样也在打量他。
康思齐倒是没料到叶嘉言会那么沉得住气，拿起茶杯抿了口热茶便抬眼看向他，直接开门见山表明他找他的目的：“我找你来，是因为麦彤的事情。”
叶嘉言自然知道，他和他之间能坐在一起谈事情的原因，无非两种，一种是谈工作，一种则是因为麦彤，那么现在，必然是因为后者。
在他看来，康思齐这人虽然沉稳，但到底是猜不透他的心思，眼下只好听他说：“我知道。”
说罢，他拿起茶杯呷了口热茶。
康思齐摩挲着杯壁，听罢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无波：“我知道她找过你。”
点到即止，可叶嘉言一听就明白了，不过既然他肯过来，他也就没打算隐瞒，“是，我们分手了。”
康思齐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我知道，只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和你摊牌。”
分手后叶嘉言已经熬过了最难受的那一段时间，除了接受分手的事实，他并不能改变什么。此时听到他这么说，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思忖片刻，直接把他心里的某个猜测说了出来：“我知道是你调查过我。”
康思齐放下茶杯，随即轻笑了声，却没有否认：“是，我本来并不想这样做，可是，你出现在她身边的频率越来越高，我不得不提防，所以，我才动了这个念头。等到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你们却已经在一起了。”
他眉眼之间并无松动的迹象，一双深邃的眼睛漆黑如墨，又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一个男人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去接近一个女人，那么这段感情无论如何都是不会长久的。”
叶嘉言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想说话，却突然说不出来，嗓子像是被人强行塞了一把沙砾，有苦也难言。可到底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也只好承受下来。
他捧着茶杯喝下了一口热茶，氤氲升腾的热气中，他看到的是康思齐那张异常沉静的脸。康思齐不跟他绕圈子说话，他也没必要再去猜忌他。毕竟，以他在C市的地位，就算是想要刻意调查一个人，那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他从以前和麦彤相处的种种，就看得出来他是不喜欢他这个人的。
他喝掉了杯里三分之一的茶才放下了茶杯，康思齐见状，又拿起紫砂壶替他把杯子满上。看着旋在杯中的茶叶，他的情绪也跟着慢慢稳定了下来：“即使不是你，我和她之间也依然还是会走到这一步。我本来很早就想和她说我过去的事情，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反而害怕了。”
无可否认，在感情上，他是虚伪的，也是懦弱的。
“我害怕她知道我的过去，怕她离开我，也怕她恨我。”
说罢，他把视线从悬浮的茶叶转移到康思齐的脸上，“可是，我知道，我是喜欢她的，但我也知道，她不可能会原谅我了。”
康思齐十指交叠搭在膝盖上，声线却有些低沉：“可是当我问她会不会后悔的时候，她给我的答案却是，不会。”
叶嘉言有些难以置信，声调也不自觉高了一个度，“怎么会？”怎么可能不后悔？！
康思齐自然而然将他脸上的表情收尽眼底，突然自嘲地“呵”的一声，“说实话，叶嘉言，我其实很讨厌你，因为站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我。这么多年，她身边只有我，我的工作重心本来是在G市的，可因为你，我不得不过来C市，是你让我产生了危机感。”
若不是他手上有叶嘉言的把柄，他是不会这么笃定麦彤会因此离开他的。
叶嘉言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时，蓦地愣住，“你和她……”
“我和她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康思齐背靠着沙发，“我猜，麦彤她也不会和你说家里的事。”
叶嘉言怔住。他想过很多种康思齐看他不顺眼的原因，唯独没有想过这一个，麦彤告诉过他，康思齐是她的哥哥，他起初还有些疑惑，因为两人都不是同一个姓，可是后来他又觉得，或许一个是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亦有可能，又或者是单纯的亲戚关系，可他怎么都想不到，他们之间竟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叶嘉言握着茶杯的手瞬间收紧，可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和麦彤相识三年，却从未真正了解她，更从未听她提起过她的家人，只知道康思齐，可现在，就连康思齐和她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那样的话——“你们怎么可能不是。”他始终不相信，又或者是，他根本不愿意相信。
康思齐早已预料到他对于麦彤身世的这件事该有的反应，他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知道她肯定不会主动和你说起她家里的事情，而她和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不一样，她也不会是你的前女友，所以，我今天找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声线突然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场也变得严肃了几分，开口便直接告诫他：“请你不要再惹她，也请你不要再她面前出现，她这一生简简单单的就好了，你惹不起，她也承受不起，你们之间注定是不合适的。”
说着，他突然站起身来，可脸色却已经恢复如常，“总之，她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可以原谅你刻意接近她，我也可以不计较你们在一起过的事实，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叶嘉言听罢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被冻住了，心理建设也随之被他说的话轻易击碎。面对着此刻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站在对面的人，他的镇静自若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冷静自持的面具被完全他扯了下来，在他面前也就失了分寸：“你喜欢她？”
康思齐闭了闭眼，而后便干脆利落地放话道：“是，我喜欢她很多年，所以，叶嘉言，我不希望你成为我的情敌，因为往后能站在她身边的，只有我。”
***
叶嘉言走后，康思齐的眉眼终于有所松动，走到窗边，他抬眸扫过窗外缓缓而下的雪花。
他应付完叶嘉言，难得可以卸下一身的疲惫，便去了厨房做饭。
他刚围上围裙，放在流理台边上的手机又响起起来。他随手取下挂在架上的手巾擦了擦手便拿起来看。
看见来电人，康思齐微微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奶奶？”
电话是麦奶奶打来的，相比起康思齐的意外，此刻她在家却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开口便火急火燎道：“思齐啊，你人现在在C市吗？”
康思齐一听这语气顿时觉得不对劲了，眉头瞬间蹙起：“我在，怎么了？”
麦奶奶听到他在C市时又稍稍放心了，可下一刻她就又急了起来，“我今天晚上打了好几通电话给麦彤，可是她没有接，我瞧着这马上就快八点了，我怕她出什么事了，她在你旁边吗？”
康思齐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低了声音安抚她：“奶奶，我今天早上开完会就回来了，现在她不在家，她应该是去学校了，您先别着急，这个点她也许在洗澡也说不定，我现在给她打电话试试看。”
麦奶奶此刻急得团团转，但也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交代他：“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她元旦放假能不能回来陪陪我这个老骨头，我想着我也几个月没见她了，今晚看新闻看到报道说这几天C市会下大雪，我挺担心她身体的，要是你能打通她的电话，就让她给我回一个电话吧。我和她爷爷都挺担心她的。”
康思齐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开始解下围裙，放柔了声音答应下来：“好的，我现在给她打电话，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得了他的保证，麦奶奶急急忙忙地挂掉了电话。
康思齐一刻不敢耽误，拧着眉心，立刻给麦彤打电话。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让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来不及多想，举着电话快步从厨房里出来，走到玄关处又顺手抓过挂在衣架上的浅灰色羊绒大衣，刚弯腰穿上了一只鞋，电话却打通了。
麦彤刚洗完澡，爬到床上就听见枕头底下的震动声，她摸出来一看才发现康思齐连续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她眉心一皱，许是有什么急事，她连忙接起，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那头的人有些严肃的声音：“在哪？”
麦彤一顿，有些没反应过来，“在学校啊，刚洗完澡。”
康思齐已经穿好了鞋子和衣服，刚准备出门去学校找人，听见她的话，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半响后，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又有些无可奈何，“奶奶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你都没接，她担心你，让我问问你元旦回不回G市。”
麦彤闻言“啊”了声，有些窘迫：“那我给她回个电话吧。”
康思齐听到她的声音也渐渐放心了，他又将大衣脱掉重新挂回衣架上，边脱鞋边问：“那你元旦回去吗？一起回去吧？我也好久没见爷爷和奶奶了。”
麦彤握着开始发烫的手机，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好啊。那我先给奶奶回个电话。”
康思齐刚走到厨房门口，闻言嘴角一勾，脸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严肃，眼底也淬着点点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