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元旦假期过后,C大各院系也陆续开始迎来了期末考试周。
每次到了复习阶段的最后关头,宿舍里的人总是哀嚎不止。
今夜气温骤降,窗外漫天的大雪冲刷着漆黑的天幕,冷风呼啸不停。
吃过晚饭后,宋暖等人便集体留守在宿舍刷题做试卷,期间沈晨曦犯了懒,拿着雨伞偷偷溜出去买宵夜。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下来,宋暖便已经觉得右手五指都快要握不住笔了。这时,宿舍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沈晨曦一手拎着伞柄,另一只手却是拿着两个大大的白色塑料袋。尽管她出门前已将自己收拾得很是妥当,加厚的羽绒服针织帽子围巾羊毛手套雪地靴齐上阵,可回来时依然是被冻得连说两句话都不太利索:“这鬼天气,真是冷死人,冻得差点连路都走不明白——快来吃宵夜。”
说完,她把两大袋子放在桌子上,转身把伞收起来。
宋暖一看见吃的立刻来了精神,连忙合上笔帽把笔丢在一边,往袋子里探了探头,伸手从里面拿了一块巧克力和一杯原味优乐美奶茶出来。
沈晨曦脱掉羽绒服,伸手解下了围巾,单脚踢掉雪地靴换上棉拖鞋去了浴室,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棉质的睡衣睡裤。
宋暖泡好了奶茶,空气里散发着浓郁的奶香味,看见她出来,抖了抖袋子,“需要买这么多杯优乐美和面包吗?”
她刚才数了一下,一共十二杯,还特别体贴地买了四种味道,任君挑选。
沈晨曦探着手从里面拿了一杯草莓味的出来,把保温杯里的热水倒进去,搅拌均匀后插/上塑料吸管,“如果没有奶茶的话这几个晚上我肯定会活不下去。”
赵梓柠也从袋子里拿了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纸,“据说这次的期末考试在时间上最晚的是法学院那边。”
沈晨曦吸了一口果粒,一脸满足,“怎么说?”一抬眼,却看见麦彤在喝牛奶,突然话锋一转对她说:“麦彤,你说叶师兄怎么就那么喜欢给你买牛奶啊,不吃巧克力吗?”
麦彤一边做试卷一边喝牛奶,闻言险些噎着了。她至今忘不了元旦假期结束那晚她回到宿舍时,众人看她和叶嘉言的眼神,那晚她拖着行李箱进门,叶嘉言就搬着两箱纯牛奶站在她身后,偏生那人从一楼爬到六楼也愣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放下两箱纯牛奶后,和她们打招呼时竟还可以笑得无比自然。
……真是奇怪。
她想了想,也同样不解,“不知道啊,他说有助于睡眠。”
沈晨曦看着她笑得一脸暧昧:“你们和好啦?”
麦彤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移到她身上,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应该吧。”
自放假回来后,她每天晚上都会接到他的电话,不过寥寥几句,无外乎是说想她又或者是叮嘱她睡前记得喝牛奶,盖好被子不要感冒,好好复习不要有压力,诸如此类的话。
谁知沈晨曦听了,脸上却是露出了一副“我懂的”的表情,看得她顿时无地自容。
宋暖哭笑不得,把包装纸团成团,扬手扔到沈晨曦的桌上,“话题都被你带偏了。”
沈晨曦伸出手稳稳接住,佯装唉声叹气:“期末考试压力太大,不找点乐趣也太难熬了。”说着,她顺手摊开笔记本,回归正题刷卷子,然后又继续道,“我还有两科才考完,按照这个速度,一月中旬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完。”
宋暖默默想了一下,又吃了一块巧克力,“我们外语系这边应该差不多了,但也稍微比物理系晚一点吧。”
赵梓柠伸出两根手指头,“我们也还剩下最后两科。”
麦彤喝了半盒牛奶,从桌上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我也还有一科,这个时候订火车票考完试就直接回家了。”
宋暖听罢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偏头问她:“今年也留在G市过年吗?”
“对啊。”麦彤点了点头,“差点就连火车票都抢不到了。”
沈晨曦用笔帽点了点桌面,单手托着腮帮子,“连票都买好了?”宋暖听她这么说,吸了一口奶茶便笑着问她:“你呢?过年还来我家吗?”
岂料沈晨曦却突然惆怅了起来,“今年过年家里多了一个人,我妈。”
众人听罢皆是一愣,都停了笔。
其实沈晨曦还是不习惯称何薇为妈妈,毕竟何薇在她的生活里缺席了十几年,何薇和她相认之后,尽管想要补偿她,可她为了她的父亲,也从来不曾动摇过她对她的想法。
大抵何薇是真的想要修复彼此之间的关系,她从她父亲那里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但因为那段连她自己都不愿提起的过往,她与何薇的关系也终究回不到和过去一样那般亲密。
即使两人通话,也不过寥寥几句,到最后两厢沉默僵持,很多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挂断了对方的电话,结束了一次又一次可有可无的通话后,终归平静。
后来,何薇开始每月汇钱到她的银/行/账/户上,少则上千多则上万,直到被她发现,汇款人是她。
她从没有动过账户上属于何薇的一分一毫,因为这会让她觉得,这样以爱为名的亲情简直廉价得可怕。
她突然觉得无能无力,仿佛她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在何薇看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她终于动怒,第一次主动给何薇打电话,开口便是厉声,拒绝了她的“好意”。那时她以为自己说得足够清楚,她本就想要和何薇划清界限,哪怕彼此是不可改变的血浓于水的关系。
岂料元旦假期这三天,父亲瞒着她,把她带到何薇的身边,久违的三口之家便一同留在了H市。
自她懂事起,她对何薇几乎不敢抱有任何的奢望,奢望她回来,或者奢望她把她带走。直到知道了她这些年原来一直定居在H市,她亲自带着她去看她生活过的地方,带着她去参观她的工作室,知道了她这十几年都在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时,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没有认真了解过她,也从没有试着放下心结理解她。
何薇伸手替她戴好了羽绒服的帽子,动容着对她说:“其实我离开了你和父亲之后,这么多年我依然孑然一身,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父亲带着你过来找我,我应该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去见你们,你也许不会再接纳我。我离开的时候,你父亲投资破产了,说真的,我很害怕你父亲会因此而一蹶不振,所以,我离开之后也在想,我到底是为了名还是为了利,直到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了自己的事业,我才知道,哪怕有一天你父亲带着你来和我相认,我也可以以一种很好的姿态,站在你面前,然后告诉你,我并不是为了你父亲的名利才和他在一起,而是,我也想和你父亲一样,拥有自己的事业,在你找不到人可以依靠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或许那时我的晨晨已经长大了,但我希望哪怕她长大了也不会怪我,怪我一走了之。晨晨,我太自以为是了。”
“所以你妈妈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在H市打理着自己的工作室?没有再婚吗?”赵梓柠听罢,言简意赅地作出了总结。
沈晨曦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就像此刻说的是别人的故事,根本与她无关一样,因为旧时的记忆哪怕再深刻也会泛黄斑驳。
纵然如此,她始终不知道该以一种怎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何薇,她的亲生母亲。
或许,时间真的会是一种很好的良药,慢慢淡化生出的伤疤,漫长而久远。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原谅她一次,毕竟她这些年确实过得挺辛苦的,只是为了可以让我过得更好一点。可是我那时候哪怕怎么等都等不到她,太难过了。”
难过得哪怕有一天真的会失而复得,她还是不敢去相信。
夜色更浓,雪越下越急,寒风呼啸。
良久,麦彤似是有些动容:“如果注定是天赐的礼物,我想,你应该要更加珍惜。”
***
期末考试周彻底结束,学校也终于放假。
宋暖把行李收拾妥当后,下了楼就见到了在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头戴一顶浅棕色针织帽子,深黑色的厚大衣,内里衬一件米黄色立领羊毛衫,浅灰色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下身搭配着和大衣同一个色系的长裤,一双白球鞋踩在雪地上,简单的一身,却越发衬得他长身玉立,显然就是茫茫白雪中的一抹亮色。
看见宋暖下楼,程子谦眼前一亮,立刻上前,伸手接过她的行李杆,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就牵住了她,蓝白相间的手套,五指紧紧牵住了她的手,没有松开。
两人回到家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程子谦期末考试的时间比宋暖的稍稍早了一些,他推算好她考试结束的时间,提前出了门。
此刻人已经被他接回来,放下行李箱就想好好抱着她温存。程子谦隔着羽绒服,把她抱了个满怀,耳鬓厮磨间,他覆上她的唇,温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宋暖就被他压在了门板上,急切地索吻,她伸手半推着他,却挣脱不开他的禁锢。
室外天寒地冻,室内却是温暖如春,一冰一火的感觉,宋暖顿觉头昏脑胀,混沌着迎合他的吻。
唇/舌/交/缠,呼吸渐渐变得灼热,皮肤滚烫,气温攀升。
温存过后,程子谦脱下了宋暖的羽绒服,伸手摘下她的帽子,复又低头含/住她的唇,眼里却早已染上了几分动情,凝视着她:“回来的时候你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宋暖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听见他突然这么问,唇齿间含糊着溢出了两个字,“什么?”
“林希。”程子谦突然放开了她,说完又提醒着她,补充了一个名字,“徐悠然——不记得了?”
宋暖被他这么突然地撩了一下,腿软得几乎是站不稳,幸好一只手适时伸了过来,扶稳了她。
她靠在他怀里迟缓地喘/息,听见这两个名字被他同时提起,才后知后觉他说的是酒吧的那件事。
此刻听他突然问起,让她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还有些什么样的后续,那些照片就这么砸到她头上来,她自然是记得的。如果说当时她刻意想忘掉,那么后来不过是因为期末考试周的到来让她没有时间分心,没有时间想那些不重要的事罢了。
她摇了摇头,意识渐渐清明,“开始的时候记得,后来忙着考试,就忘了,不记得了。”
没料到是这个答案,程子谦失笑:“不吃醋了?”
宋暖仰头看着他,“哪有空吃醋,就算没有这个林希,还有下一个,再下一个。”说着,她撇了撇嘴,话锋突然一转,“倒是你,老狐狸一样,让我讨厌。”
程子谦忍不住眯起眼缝,“什么?”
语气里十足的警告的意味,偏生宋暖胆肥了,并不怕他,“以后不许了。”
偏偏这一句彻底灭了程子谦心里压着的火,只剩下满目柔情:“好。”
闹了这么一会儿,宋暖已经饿了,她靠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的毛衣:“我饿了。”
程子谦顺手把她整个人抱起来,而后问道:“我也饿了,想吃什么?”
宋暖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双腿环着他的腰,偏生她不觉得暧昧至极,还兀自在报菜单:“红烧排骨好不好?然后可乐鸡翅,再添一个汤,娃娃菜上汤。”她说完,才发觉整个客厅安静得只有她和程子谦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她左右看了看,有些狐疑,低头问他:“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家?”
程子谦趁机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年底公司太忙,最近都只有我在家。”
宋暖点头,“哦”了声,突然又想了什么似的,问他:“那我爸爸知道我在你家吗?”
程子谦挑了挑眉,“知道,提前和他说过了。”
宋暖终于知道自己是真真切切地中了这个老狐狸的圈套了,哪怕是在她亲爸的眼皮子底下,他照样能把她拐过来,她一想,隔着毛衣低头就在他肩膀上愤愤地咬了一口,“老狐狸,臭流氓!”
程子谦把她放在流理台上,低头与她的额头相抵着,低低地笑了出来,像清泉水拍打着鹅卵石的声音:“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