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格外漫长。
麦彤回到家时，看见老太太正坐在电视机前一边泡脚一边看古装连续剧。
看见她回来，老太太笑眯眯地看向她，“回来了？给你留了一碗山药排骨汤，在保温桶里还热着，趁热赶紧喝了。”
麦彤换上棉拖鞋，视线在电视上停留了几秒，才转身去了厨房把保温桶的汤盛了出来。
她捧着瓷碗小口喝着，碗里升腾而起的热气熏得她面颊都泛红。汤汁鲜甜，她喝下了小半碗后才渐渐觉得周身有了些暖意。
直到保温桶里的汤都被她解决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想起来家里似乎少了一个人，她放下汤勺，边收拾碗筷边问老太太：“怎么没看见爷爷？”
正好是广告时间，老太太从电视机上移开了视线，笑了笑：“在思齐那边下棋呢，估计也没那么快回来。”
麦彤点了点头，抬头时却见她一脸神神秘秘的模样，“……怎么了？”
谁知老太太却指了指旁边的固定电话，“今晚阿言打电话过来，说你手机没电关机了。”
“……”麦彤突然就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然后呢？”
果然，老太太听见她这么问，顿时眉开眼笑，“我问他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麦彤：“……他说什么了？”
说起叶嘉言，老太太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哎呀，也没说什么，就问我有没有按时吃降压药，反正什么都聊，我们聊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吧。他嘴巴可甜了，我特别喜欢。”
麦彤简直汗颜，没成想才几天时间她就要到了叶嘉言的电话，偏生她夸起叶嘉言来还有模有样有板有眼的，便越发让她有种自己地位不保的感觉。
老太太见她不作声，便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润了润嗓子后，才煞有介事地提醒她：“你洗完碗记得给他回个电话。”
麦彤默默无语，“……我手机没电了啊。”
老太太扫了眼就被她搁在固定电话旁的手机，悠悠然，“不是有座机吗？”说着，她突然又一脸“我懂的”的表情看着她，“反正他肯定记得我们家的座机号码，放心，奶奶不偷听你们讲悄悄话。”
说完，她又欢欢喜喜地一头扎进了古装剧的剧情里去了。
麦彤：“……哦。”真是个可爱的老人家。
……
麦彤洗完碗后，便用座机给叶嘉言打电话。可不知是因为老太太在场还是因为她第一次用座机打电话给他，她竟觉得紧张。
直到那道熟悉的、清晰的声音透过电流从电话里传来，她还是觉得不太真切。
“喂？奶奶？”
麦彤哑然了一瞬，用指尖拨弄着缠绕的电话线，而后不甚自然地开口道：“我是麦彤。”
叶嘉言此时就在公寓里和家人吃火锅，接到麦彤用座机打过来的电话时，他不免觉得意外，“在家里？”
麦彤拨弄着电话线的指尖顿了顿，刚想说“是”，就见老太太拿起茶几上的热水壶给她倒了杯温水，她接过她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口，才慢吞吞地对着电话那边“嗯”了声。
叶嘉言在她打电话过来时就已经离了席，此刻正站在窗前赏雪，隔着一层玻璃，窗外密集的雪点在夜色之中顿时变得虚无缥缈。
他勾了勾唇，嗓音不自觉就低了下来，“今晚又下雪了。”
麦彤把水杯搁到茶几上，“我知道啊，我看天气预报了。”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电话里传来了他的低笑声，哪怕隔着电流，他低低沉沉的笑声听着也格外有杀伤力，旋即，又听见他问道：“那你吃饭了吗？”
麦彤暗自懊恼着，这人真是……她堪堪稳住了心神，边点头边回答他，“吃了，你吃了吗？”
叶嘉言换了一只手举着手机，笑了笑：“还没，今晚在家吃火锅。”
听见他说还没有吃晚饭，麦彤突然就觉得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着实是有些打扰他了，“那……你要不要先去吃饭？”
话音刚落，她突然听见那边传来了林静的声音，“哥，爸爸让我来问你是不是又在和小可爱聊天。”
麦彤：“……要不要挂电话？”她还听见电话那边隐约传过来了断断续续的笑声，她即使再迟钝，也该知道叶嘉言现在是和父母在一起的，就在他的公寓里。
思及此，她着实不好再过多打扰，便又问了一遍，岂料这时听筒里却突然传来了叶嘉言的声音，她听见他说了句“等等”后，又陷入了短暂的静默，几秒后，她才听见那边似乎又有了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握着听筒的手微微一顿，问他，“怎么了？”
叶嘉言正在调着调料，听见她问，突然低笑出声，“刚才阿静说，想邀请你过来吃火锅。我爸妈也想见见你。”
麦彤：“……”
她突然发觉今晚的自己特别的词穷，词穷得发窘，“还是……算了吧。”
叶嘉言并不勉强，“我也觉得太早，下次再带你回家。好不好？”
麦彤只觉得耳尖隐隐开始发烫，不知是他太过直接还是她道行太浅，三两句话便已经让她招架不住。
她捂住泛红的脸颊，“嗯……你，在吃饭了吗？”
叶嘉言盛了一碗鸡汤，“在吃，想陪你说说话。”
麦彤愣了愣，“好。”
叶嘉言从善如流，随即就和她提起了麦老太太，“我听奶奶说，你今天去给邻居的小孩子补课了？”
麦彤又喝了口温水，此时听他问起，这才想起来手机还没充电，又突然想起老太太有他的联系方式，便问他：“是，奶奶说，她有你的手机号码了，是你主动给她的吗？”
叶嘉言蘸着酱料吃了两筷子青菜，“我主动给的，奶奶说，她已经把我的联系方式记下来了。”
“……”麦彤忍不住偷瞄了眼老太太，“那你们还聊了什么啊？”
叶嘉言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听见她问，眼底的笑意渐深，“她问我，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是你和她说的？”
麦彤顿时哑然。她到底是没料到老太太会在电话里和他说这些，握着听筒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才刻意压低声音道：“是。”
叶嘉言又吃了两筷子才终于作罢，想了想，又起身去了阳台边，“那爷爷也知道了？”
麦彤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知道。”
她话音才落，忽的感觉到听筒那边的人渐渐加重的呼吸声，顺着轻微的电流声传到她的耳朵里，片刻，她才听见他说，“真好。”
温柔又缱绻。
到了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麦彤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可又突然听见他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带我见家长？”
她一个没忍住，猛地笑出声来，他这么直白地问她，她还真就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等你表现再好一点的时候吧。”
温软的嗓音就这样直接地撞进他的耳朵里，毫不躲藏，却早已让他沉沦。
他漆黑的瞳仁似是黑曜石，眼底流淌而过的是她给他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