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起身子,就着他的手,静静地喝着,微辣的姜汤带着一点点的甜。喝完他用帕子抹净我的唇角,轻声地说:“千寻,如果你恨我,如果你想离开我,我不会强求你,只要你自已开心一点,只要你能自已多保重一点。你要去哪里,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再阻止你,你为纪小北才与我一起的,如今他不在了,千寻,你别迷惘,你别难受,你要飞,我放你飞,我不要困着你,看你终日的不开心。”
我躺回去睡,这一晚,他没有再进来。
曾经我多想林夏就这么放开我的手,当他懂了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放开的时候,我那时一定很幸福很幸福。
当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我觉得,真的像是一无所有了。
每天晚上醒来口渴,他会给我端水,淡淡的甜带着蜜的味道,每天早上他会备好热水,挤好牙膏,把毛巾放好。
我洗好了来,每天要穿的衣服他都放好了。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我在衣柜前面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却不知要穿那一件,赤着脚看着,颜色由浅到深分得那么的好。
穿了件黑色的衣服出去,雨潇潇的时候打着伞,从林荫那儿走着,雨滴特别的大滴,落在伞作响着。
我仰头看雨,雨是谁的眼泪,为谁而悲伤。
那早春的玫瑰,含着雨弯了枝头,一滴一滴地落。
我伸出手,去接住这落下的雨滴,徒湿了一手的冰冷而已。
进了里面把伞收起来,外面的风卷着雨,没带伞的同学狼狈地跑着,笑着,湿了的发与衣服,还是掩不住脸上那青春洋溢的笑。
这就是活着吧,有感受,有痛,仍会有快乐。
陈景景看到我,笑着过来:“嗨,陌千寻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还好吗?”
“还好。”
“那进去上课吧。”
“好。”
下了课,雨已经停了,阳光弱弱地露出了头,风仍然呼呼作响着,把我的短发也吹乱了,我拿着伞,甩着上面的水。
他说他放我自由,我可以到我想去的地方去,而我,却不知要去哪里?
我就站在小区外面,然后走了进去。
开门进去,何妈做好了饭看到我回来笑呵呵地说:“陌小姐,饭做好了。”
“谢谢。”
吃了饭进卧室去,如每日那样的午睡,林夏不在,被子都如我走了那样,凌乱地在床上,坐了上去却是这般的孤寂。
下午没有课就一直睡,林夏回来了,我听到他推门,只是看了我一会就合上了门。
他到另外的房间去休息,不会打忧,影响到我。
周六的时候,是纪小北下葬的时候,之娴打电话给我,那会儿有点发烧还躺在床上。
含着体温计量了量,低烧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换上一身的黑衣轻轻带上门出去,何妈不会过问我去哪儿,我知道今天林夏休息,他不出来,他也如他所说的,不问。
买了束海芋,墓园那里多安静,才下过一场小雨的天空,空气是这么的清新,桃花树上的雨水还欲滴还停着,如此的鲜艳动人。
没了你,花仍有色,却闻不到香了。
我静静地站在你家人的后面,你爸爸仍然不露面,小北,生在这样的家,是你的幸,还是你的悲,永远都比不上权势来得重要啊。
再宠你,也只是有个度。
纪家三姐妹站在那里,挺得直直的。
我把海芋献上去,在一片的白菊之间并不多忽兀,小北,我最喜欢的花,每次都是你送我,这一次,我送给你。
在天堂里,但愿你真的可以解脱你自已,不要再为任何的事,任何的人而伤感了。
上面脸的照片,你眼里满世界都放不下,我喜欢抚着你的眉,我喜欢拉你的耳垂,你喜欢咬我的下巴,捏我的鼻子踹我的屁股,你还喜欢我去给你挤牙膏。
如今,只成为记忆了。
纪小北三个字,在那碑上好孤寂啊。
我伸出手,轻轻地去抚触着,感受着那刻出来的凹凸之感。
“千寻。”纪之娴过来拉我:“别太难过了。”
“我不难过,小北不会喜欢我老是流泪的。”
我静静地呆着,下起了细雨,她们也都回去了,纪之娴陪着我在雨里,慢慢地走着。
我长叹一声:“之娴,都怪我,我早就接到李菲儿的电话,要是那时候我听她说完,要是那时候我不顾一切给小北打个电话,结果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你可千万不要这么的想,千寻,小北的手机因为信号不好,所以就放在山下的营地里,便是打,他也是接不到的。”
我却总是觉得我不好,走出了墓园,这里并不好打车,纪之娴没有开车来,我亦也没有。
也许纪家二姐妹以为我开了车,会顺便载纪之娴回去的。
二人面面相觑一笑,我说:“你敢不敢就这么着,冒雨跟我走回北京,去小北以前的房子里喝酒。”
“有什么不敢的。”
雨越下越大,越走却是越轻松。
二人如疯颠之人,走得累了就把鞋子脱下来,一手拎一个追逐着跑跑走走。
雨大得越好,风大得真过瘾,把我们心头所有的痛疼都浇下去吧,把我们所有的难过,都吹走吧。
回到以前我和他住的地方,密码还是以前那个,输着进了去,多了灰尘的地板,没有人住的孤寂。
跑着去把所有的灯都开了,纪之娴提着大袋的红酒,白酒,啤酒上来:“今天什么也不要说,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
白酒对于我来说,算什么,红酒更不在话下,啤酒压根可以当水喝。
我找了个盘子洗净,把酒都混起来喝,这样,焉能不醉呢。
醉就醉吧,躺在地上,可以大睡一场,可以,什么也不记得。
那些过去的伤,那些过去的痛,那些过去的爱,都不记得。
小北,你一路走好。
纪之娴睡得香,我也是浑身都是酒臭味,而且好不舒服,恶心的味道上来赶紧就去吐。
天地都有些摇晃着,我扶紧墙出来,额头手心烫得不得了,我想我又发烧了,浑身都湿透了啊。
半夜里开了电视,录影机里还是以前的那些东西。
我出现在电视里,笑得那么的开心。
他说:“千寻,再过去一点,再过去一点,对,在杏仁树边,多美,瞧到这个没有,那是最多兵马俑的坑。”
我一手挡上录影机,叫着:“干嘛给我照这些不好看的,不行不行,重来。”
然后二张扭曲的脸,就挤在一块儿出现在眼前,做着鬼脸,他飞快地一亲我,笑得那般的得意:“陌千寻,以后你死了我给你做个坑。”
“我才不要呢。”
“非要不可,指不定以后几百年也让人这样挖出来。”
我作势要给他一拳:“你就心眼儿坏,你是想让人挖出来,然后让我死也不安宁,天天这样给人看着,展示着。”
他就哈哈大笑:“宝贝,现在智商有终于有点提高了,能猜到小爷的心思了,行,以后我数星星,你就数月亮和太阳。”
我扑上去就揪他的耳机,对着录像机说:“瞧,这就是他的惩罚,纪小北你这个坏蛋,你去数你的太阳月亮星星吧,你大爷的。”
越看越是不敢看,深夜看过去的幸福,那是再也触摸不到的。
我关掉,去摸摸纪之娴的脸,也是有点儿发烧了。
我使劲地推她,她犹不醒,打电话给纪小仪:“之娴她喝醉了,在XXXXX,现在有点发烧,你过来接她去医院吧,密码我的名字的拼音缩写。”
我也有点烧了啊,出了这小区,深夜里也不知要去哪里?
把手机拿出来,这么多的名字按着,还是打了林夏的电话。
只响了二声就接了,林夏声音依然清亮:“千寻。”
“能来接我吗?现在打不到车。”
“在哪儿?”
我便告诉他,就在下面等着,浑身的衣服还有点儿湿,这半夜的冷更是入骨一样。
只等了十多分钟,林夏的车就到了,快得不可思议。
从住的那儿到这里,就算是把所有的红绿灯侥幸通行了不用待,除非开上一百六十多公里,要不然不可能这么这快的。
他还带了件围巾出来给我,我上了车他就递了过来,伸手摸到我衣服有点湿,也不问一声。
速度不断地加着,开上了一百五的时速,所有的红灯一概撞了过去,幸得这会儿是夜深人静,路上的车辆更是少。
很快就开了回去,一进去他就去放热水:“赶紧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了。”
“谢谢。”
洗了个澡舒服些,擦着头发出来,外面好是安静,我把湿衣服抱到洗衣间里去,厅里留了一盏浅黄色的璧灯,照得格外的柔和。
茶几上搁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水,林端又回到了他的房间去。
我坐在沙发上端起来喝,是姜汤。
茶几上还放着一张机票,一个旅游团的电话。
是北京到西安的,行程是明天,乘客的名字是陌千寻。
沉沉睡到第二天上午,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客气地说:“陌小姐你好,我们是开心旅行社的,陌小姐如果人知道去机场的话,那可以在十一点到机场,如果你不想一个人先过去,可以到我们旅行社来,我们这里统一带到机场里办理所有的登机手续。”
“不用了。”我压根不想去。
渴得紧,头还有些晕眩着。
起身了出去,何妈看到我就过来:“陌小姐你醒了,先生交待我等你一醒来,就把姜糖茶端给你喝,等会,我马上就端出来。”
“他呢?”
“先生说你要去旅行,我今天给你做些吃的就先放个假,先生今天上午也提了些东西出去,想必这几天不会回来了。陌小姐,饭很快就好了。”
我去洗脸,刷牙,看着镜中的我,似乎又越发的成熟了,或者是有点苍老了。
二十五岁而已,竟然可以这么的憔悴啊。
出了去何妈将鲜鱼汤端了上来,还有几个精致的菜,闻到鱼汤一阵的恶心,有些想吐。
往时我对这鱼汤,还是极爱的,爱它的鲜辣,放足了姜味道真不错。
捂着嘴巴赶紧去洗手间里,却又有些吐不出来。
“陌小姐,你的脸色好差啊,要不要紧啊,要不要去医院里看看啊?”
我摇摇头:“没事,昨天晚上淋了雨。”
“唉,陌小姐你也不要怪我多嘴,你们年轻人是真的不爱惜自已的身体,老了才是难受,不是这儿痛,就是那儿痛呢,陌小姐,先生对你这么好,可是你却是很少的笑,积郁也会成伤啊。”
“何妈,有粥吗?我想吃一碗。”
“有的,我去给小姐装一碗。”
不想笑还要我笑出来吗?那才是一种累好不好。
我吃饭,何妈就等着收拾了才离开,十点的时候旅行社又打了个电话来问我是否有出发。
我不想去,哪也不想去。
累得只想躺着,林夏,为什么要让我去西安,过去的不会再回来了,越缅怀,越感伤。
开了电视看,让声音陪伴着。
十二点是重放新闻,看到了那一张有些熟的脸,说他爱子伤热逝沉痛不已,暂时退出一些事务的处理。
睡了看,看了睡,就到了晚上。
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房子,连灯也不想开,在黑暗里走动着,回到房里去享受着这一分的黑暗。
好饿啊,肚子在咕咕叫了。
跑到厨房里开冰箱,新鲜的食物是没有了,只有一个鸡蛋搁在角落里。
开火把这鸡蛋给煮了,狼吞虎咽着。
就这样可以熬到天亮,却是有些头晕不想出去买吃的。
林夏的信息在这会儿传了过来:在西安,要好好地照顾自已,回来,可以更开心一点。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还没有开口我就说:“林夏,我现在好饿啊,我想吃酸菜鱼,何妈要放假放到什么时候,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水也喝完了,我不知道电话叫水上来,好渴。”
不待他说,就挂了。
林夏回来得很快,手里提着一袋东西,先拧了瓶水让我喝,然后撕开了巧克力的包装:“先吃一颗,你血糖偏低,饿的时候容易头晕。”
含着,浓浓的甜味满口腔。
他把牛奶插上吸管:“送水的一会就来,外卖,也一会就来。”
“是不是不管我在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不管我在哪里,你都会来?”
他笑笑:“何必去问人一直不想听这些的。”
“林夏,我不想出去玩。”
“那就别出去。”
“林夏……没有什么了,我其实挺不喜欢一个人的。”
他说:“我陪着你,像朋友一样陪着你。”
“好。”
酸菜鱼送来得很快,但是还是很多清淡的,他把小米粥先给我:“你叫饿的时候,一定是饿极了,饿极了一时之间不能吃太刺激的,先吃碗粥把胃填满点了,再吃那些菜。”
我乖乖地接过,一口一口地喝,一会儿就把一碗的粥给吃完了,的确是饿了啊。
林夏把挑出来的酸菜给我:“吃吧。”
然后夹起鱼,在挑刺。
“林夏,为什么要帮我挑刺?”
“你吃得急了,一不小心就会把细刺给吞下去。”
“以前我就这么过,那时很饿了吞下去,结果喉咙里的刺多痛啊,吞饭,吞菜,吃醋,什么样都试过,就是下不去。”
那时候妈妈不在家,爸爸更忙,是林夏用自行车载着我去医院找人夹的,第一个医院一看说:“不行啊,刺得深了,我们没有办法。”
林夏又带着我到第二个医院去,那时那医生已经下班了,林夏亲自骑车去拦了回来。
鱼刺终于是夹了出来,喉咙却有些发炎了,我痛苦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林夏,我真是一个不知足的女人,明明你对我这么好。”
过来轻轻地抱我一下:“不要再想这些,不要再说这些,你看看你,苍白得没有任何的血色。”
他亲自照顾着我,我不提纪小北的事,他也不提,如往日一般。
给我请了假在家里,好好地休息着。
我心,如枯木一般,难受着,枯萎着,在过着冬,可我知道,我会走出来的,只需要给我一段时间而已。
林夏取来了旅游胜地的各种风景照给我看:“千寻,你喜欢到哪儿去玩,到时我们蜜月的时候去。我得给自已放一个很长很长的假。”
“这儿就好。”
“马尔代夫啊,也不错,还有这个地方,你看看,居说那里的人都很开心,过得如云端一样,走在路上只要音乐一响,不管你在做什么都会跳舞?”
“这样也不错。”我应了一声。
他把婚纱的样式给我看:“千寻你看看,你喜欢那一款,到时做了都送来给你试试,上身效果哪个好,你喜欢哪个就选选那个。”
我看了看,翻了个简单的:“这个挺好的。”
“多挑几个。”
门铃一响,林夏把小册子给我:“我去开门,大概是清洁工来了。”
门一开,林夏说:“雅舒,怎么是你啊?怎么到这来了?”
我转头看着那穿得很稍嫌单薄的雅舒进来,妆画得可美了,提着二大袋的东西:“阿姨让我过来看看你的,林夏哥,你很久没有回去吃饭了。”
林夏笑:“最近有点忙。”
接了二袋的东西提进来,然后扬声跟我说:“千寻,有你喜欢吃的西瓜呢。”
“哦,谢谢你,雅舒。”
“我以为林夏哥爱吃的。”她颇有些不开心地应了一句:“林夏哥,我找你有事呢?咱去聊一会,可行。”
“你去书房坐坐,我给千寻切点西瓜吃着先。”
“哎哟,林夏哥,你又不是她的佣人,你在家里还是人人都侍候着你的呢,快来快来,就一点事儿。”她推着他去书房。
我站起来:“我来切就好了。”
进去洗了刀,马圆滚滚的西瓜放在水里洗了,再放上砧板。
中间切开了,果肉嫩黄清香着,闻起来似乎是很不错。
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盘子里,小块的不太好切,还容易就滑开了,一滑就切到了手指,吃痛一扔刀,砰地就掉在地上老响。
林夏瞬间就冲了出来:“千寻。”
我有些无力:“唉,我总是做什么事,也做不好。”
“伤到哪儿了,我看看。”
我把手指给他看,血从口子里不停地流着,很多的鲜血汹涌而出,我却不是很痛。
他取来巾子包住我的手指:“出来,我给你上个药。”
我坐着等他取了药箱过来,毛巾里的血染红了大片,他用棉花压着我的伤口,可一会儿,又染红了。再换一块,还是染红了。
这血,像是没完没了一样,没有要止住的气势,伤口也可以看得清楚,并不是很深,并不是很宽。
林夏的眉头越皱越是紧,站在一边看的雅舒吃惊地叫:“不会吧,还在流血,一点伤口这么流个不停的,你不会是有什么病吧,我以前学校里有个人得了白血病,听人说要是流血就很难止住。你最近有没有发热啊,有没有没力气,这痛哪痛的?”
林夏砰地就坐在地上了。
白血病?
这三个字如恶魔,那代表着会失去生命。
雅舒说的那些症状,刚好,我身上都在验证着。
林夏朝着雅舒吼:“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闭嘴,千寻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千寻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就是身体有些弱而已。你若是诅咒千寻,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也是第一次,看林夏发这么大的火,这么跟人说话,他一向都是温文尔雅的。
林夏吼完她,又跟我柔声地说:“千寻,不要怕,没事的,你只是有点儿身体差,一会儿我们去医院看看,再开些滋补的药品回来,过些日子,千寻你的身体就会好起来的,就会强壮起来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