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左湘灵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微微亮了。
日头透过头顶上树枝缝隙落下斑驳的光影，打在脸上，柔和而不刺眼。她忽然睁大了眼睛，冬日早晨阳光在头顶上，那岂不是已经过了辰时。
她一动，浑身骨头酸疼。
四下里望去，才发现昨天夜里她滚到了一条沟里，身子下面厚厚一层苔藓，倒觉她睡得舒服。那状元红虽不是烈酒，但喝多了后劲足。
估计她昨夜滚下坡来，刚好酒劲上头，就干脆躺在这沟里睡着了。
现在一觉醒来，一身的青草味，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手脚并用，爬回官道上，才发现自己满身都是泥，甚是狼狈。
这个时辰，官道上人虽不多，也时不时能看到马车或是行人。
此处离军营不算远，若是骑马也就一炷香的时间，走路的话，个把时辰就能到。左湘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的脚踝有些扭到了，所以走得很慢。
正在她想着，到了王爷跟前如何解释时，就听见快马疾驰而来，马蹄声哒哒做响。她抬起眼睛，看到来人，微讶，“怎么是你？”
“属下蒙王爷提拔，如今跟在王爷身边做事，特奉命来寻找左兄弟。”顾康城跳下马来，向她解释道。
在军营里，她的身份是左项，也拜沈风所赐，这个假名才传开，祁修平索性就默认了。
左湘灵哦了一声，“王爷，没说什么吧？”
她有些心虚。
顾康城脸上表情不多，有些木讷，像是没明白她的问题似的，“今早沈将军归营，才说了昨晚你们的去向，我们把这片已经找了好几个来回。王爷只是让属下找人，没说别的。”
左湘灵感觉后背有些凉。
她被顾康城带回军营之后，径直上了军机楼，一脸脏兮兮地像个泥猴子似的走到祁修平面前。
“你们先下去吧。”祁修平看也没看她，就让其他人先退下。
左湘灵规规矩矩地站着，在心里默默编好了一百个理由，就等着他问自己。
“下次再这么乱跑，一夜不归，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他沉声说道，语气不重，冷冰冰的。左湘灵小心翼翼抬眼，看到他眼白上的血丝，跟卧蚕处的青黑。
“王爷……”左湘灵想说些什么，喉咙一紧，却说不出口。
他是在担心自己吗？左湘灵忽然觉得有些内疚，难道他一夜未眠，去查找自己的下落？
“瞧你这一身，是从猪圈里刚出来吗？快去洗洗！”祁修平斜睨了她一眼，别过脸去不再看她，“隔壁屋里，已经叫人准备好了换洗衣物，还有热水。”
她悻悻然扭头往外走去，一瘸一拐的。
“你的脚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扭了一下，没事。”左湘灵心情几分复杂。
隔壁屋，是一件布置简单而雅致的卧房，平时如果事忙，祁修平偶尔会在这边小憩一会儿。所以一桌一椅，一案一榻，都仿佛沾染了他的气息。
绕过屏风，她开始宽衣，一大桶热水确实解乏。
她正泡在水里时，屏风外面，巧儿小声叫着，“王妃……”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
“进来吧。”左湘灵猜她是因为昨天把自己跟丢了的事自责，可明明是自己不让她跟着，想宽慰她几句。
巧儿个子矮，生得不起眼，比起玲儿的干练，杏儿的果敢，她倒像是少不经事的小丫头，却对左湘灵很是忠心。
“在军营里，叫我公子。”左湘灵轻声纠正着。
“是，公子。”巧儿依旧是做男装打扮，扮成左湘灵的小厮。
她进来在浴桶边上伺候左湘灵，一边低声说着昨夜的事情。原来，昨天晚上她跟沈风、凌宇出了营地之后，那两人骑马，有意竞赛似的，策马狂奔，越走越快，就甩掉了王府暗卫。所以祁修平只知道她跟人出了营地，却不知道她到底去哪儿。
深更半夜里一直到处去寻她，都没有踪迹，祁修平确实一夜未睡。
“王爷说，若下次再跟丢王……公子，我以后就不必再回王府了。”巧儿一脸委屈。
左湘灵失笑，“是我的错，对不住了。以后不会了。”
她跟巧儿做了保证，巧儿才松了口气。
“昨天晚上周家小姐什么时候走的？”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追问道。
巧儿歪着头想了想，“没待多久，王爷就把她支开了。军机重地，一般也不会有女子出现。那位周小姐，怕也是不知道这规矩……”
左湘灵心里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周月珑的父亲以前就是兵部出身，不可能不知道这规矩。她看似温柔娴静，其实颇有野心，甚至是将祁修平视作自己的猎物，定要拿下。
若是普通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养那么大一只狼在身边，还被她驯得像狗一样听话。
比起柔弱的深闺娇女，祁修平确实会更喜欢充满活力，且有自主思想的女子，看岳嫣然跟姜羽儿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她也泡不下去了，赶紧洗洗刷刷，就起身，换上衣裳。
回到刚才的主厅，祁修平已经不知去哪儿了，留了下人备好了膳食，没有多的嘱咐。
“王爷去哪儿了？”左湘灵随口问了一句。
下人的眼神有些躲闪，这都是祁修平身边贴身的近侍，所以也清楚左湘灵的身份，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别让我问第二遍！”左湘灵眉梢一挑，忍不住拿出王妃的气魄来。
“方才周家兄妹又来了，王爷陪着他们出去了。这会儿怕是到校场那边去了。”那人赶紧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左湘灵一甩筷子，这饭吃得下去吗？
“公子，多少您先吃些东西，别饿着自己。”巧儿在边上劝着。关于周家小姐的传闻，沈风都知道了，想必军营里的人也都心知肚明，怕都已经用王府侧妃的眼光来审视她，所以见她天天往这里跑，也不出奇。
“这是刚才王爷让人准备的祛瘀药，公子的脚扭伤了，一会儿吃完，小人替公子揉一揉。”巧儿继续说着。
左湘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忽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