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城到内城,再出外城,平时不过盏茶功夫,可今日虽是坐着皇宫的马车,依旧如龟速一般行驶。
好几次药奴想自己下车步行,说不定还快一些。施晏却冷冷提醒着她,“没有令牌,三步一哨,五步一关,你走得过去?”
她重重叹了口气,自己是外邦人的身份,肯定会被盘查得更严,只好老实坐在车上。
透过车窗,她四下里望了望,这一路被堵着慢行的,不止是施晏的马车,还有其他人。因为一场混乱,让九宁城忽然变得不太平了,却也有些草木皆兵。不过也是因为最近正逢城中大事,长公主征婚,让九宁城多了许多重要人物,这般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忽然回头,望向宫城的方向。
这会儿已近黄昏,天依旧是浅蓝色,却被夕阳晕染出暖黄光泽,天幕像是被烧着了似的,东边尽头落幕烬灰成黑,而西边却燃着光与热。宫城的山字大殿在九宁城最高处,无数宫灯早已被点燃,勾勒出建筑的形状,像是被画上在这幕布正中央的一座宝盖,跟街道那边楼阁拼凑出来的浅丘构成一副奇幻而绚丽的图案。
陌生,又带着些微熟悉的画面,让她禁不住有些出神了。
施晏是依了左湘灵的话,才护送药奴出城,对她并无半分好感。一路上见她也安安静静,还算本分老实,才没有把厌恶写在脸上。
这时,药奴望向窗外,半个侧脸落在他眼里。那眉眼跟鼻梁的线条,让施晏看得心弦微动,怎么回事?他自己都不免有些吃惊,再细一想,哦!真是巧了,这丫头的侧脸看起来竟然跟左湘灵有几分相像。
对!尤其是她抿紧了嘴唇,再偏些角度,真是有些像。
说起来,药奴跟左湘灵年纪也相似,只不过打扮得稍显稚嫩一些。而左湘灵因为已是人母,梳着妇人发髻,素日的神态也更为镇定沉稳一些。
药奴蓦地发现施晏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回头扫了他一眼,表情略微不快。
施晏尴尬地收回眼神,别过头去,望向其它方向,心里却想,哼!就算她长得像,有什么用,这世上就算再有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他也怕是无法心动的。他爱的,是永远不得的那个她而已。
等他们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喜善居,里外已经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
老板怕是要愁得头发都白了,因为一桩根本不是发生在自己客栈的命案,莫名其妙被牵连到要歇业两日,还把客人都送走了,搬去其它客栈。这得少赚多少银子啊,算起来笔笔都是血泪。
“他住哪一间?”施晏不客气地问道。
喜善居的老板再苦着脸,也不敢得罪二殿下,弓着腰,腆着脸,亲自带着这两位上楼去墨焱生前住的那间屋。
***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从喜善居出发,准备回宫。
回程就轻松许多,路上的车马行人少了很多,速度也快了不少。刚进宫门,药奴就要下车。
“你去哪儿?”施晏一把扯住她的手腕。
药奴挣了两下,没挣得开,“奴婢要先回曙暇殿向我家君上回报要事!”
施晏不悦道,“你家君上已经让你留在玉清殿负责长公主的病,你还到处乱跑什么,有什么事要说,让其他人去传话就行了!刚才在客栈你又翻了那么久的东西,本来就已经耽搁了,不许去!”
药奴也不甘示弱道,“这件事必须要由我亲自跟君上说清楚,若二殿下执意要拦奴婢,那请恕奴婢无法再替长公主医病!”
“你……”施晏瞪大了眼睛,狠狠盯着她。
药奴一双乌仁明亮如黑珍珠一般,平静地回望着施晏,不带一丝畏惧。
施晏没招了,只能松开手,“那好,我与你同去,有什么废话,赶紧说完了,赶紧跟我回玉清殿!”原本他以为请到墨焱之后,就一定能治好左湘灵的怪病,可墨焱现在离奇死了,能指望的也只有这个傲慢的丫头了。
***
玉清殿,侧殿内。
左湘灵趴在祁修平的榻边,一直握着他的手。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说施晏他们回来了,她赶便紧起身,但却因为趴得太久,腿脚一直蜷着,血液不通,忽然改变姿势,腿又麻又痛,差点摔倒。
施晏几乎是第一时间冲过来,一把接住她,才扶着她坐到边上,“你慢些来,不必着急。”
说话间,他看见她脸颊上透明的泪痕,像是刚哭过,眼眶跟鼻尖微红,让他不禁心头一颤。祁修平果然是印在她心里的,她那么替他伤心吗?
“二殿下总算是回来了,快劝劝我家公主吧,她连晚膳都不用。”楠儿长叹了一口气,在边上说着。
左湘灵神情低落,“我不饿。”
她侧头望向刚喝完一服药沉沉睡着的祁修平,心绪不宁的样子,让施晏更是心疼,“不饿也得吃!”
药奴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心里却微微触动着。
“平王似乎情况恶化了。这里暂时不需要这么多人,那个御医呢?”药奴转头问楠儿。楠儿对她这种有点傲慢的说话态度,十分不满,但碍于主子的面,只好皱着眉头,“贺太医太累了,在前院休息呢。”
“叫他过来,我有事情要跟他说。”药奴吩咐着楠儿,又对左湘灵说道,“公主可以先去吃些东西。”
从侧殿里出来,一直没说话的柳儿忍不住小声跟楠儿嘟囔,“南越蛮子就是粗鲁,一点礼数都不懂!她以为她是谁呀?连楠儿姐你都不放在眼里,恐怕她连咱们主子都不怕呢。”
左湘灵在边上听到她们的小声抱怨,笑了笑,“药奴就是这个脾气,你要是见过她跟萧未缪耍横,就该理解,其实她对你们还算是客气的了。”
柳儿不由得咋舌,楠儿也颇为吃惊,而且主子对药奴的这态度,信任得有些过头了,让她隐隐的有些不安。
另外一边,贺清刚睡着一会儿就被人叫起来,他揉着眼睛,过来跟药奴会面。
“你找到什么秘方?还是发现解药了?”
药奴一面翻看着祁修平的治疗记录文案,一面在一本手札里查找着对应的字句。
“那个小院里的死人,他还没死的时候,脉象变化是否跟平王相似?”药奴不仅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着他。
贺清耐着好性子,回道,“也不尽完全相似,但每当咳血时,是有些相似的,但今日午后饮了一记地熟汤,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