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傅轩的疑问，我放下了筷子，沉默了片刻，抬起头。
“阿轩，我想要离开一段时间……”
我的眼神没有一丝寒意，反而如湖水一般平静，不泛一丝涟漪，仿佛轻声吐露的，是别人的事情。
“我知道傅家在国外也有不少业务和人脉，能否帮我安排一下，我……就算是从小职员做起都可以。”
我的语气相当陈恳，看着傅轩的双眸坚定而温柔，不像是是在开玩笑。
或许自己真的已经从绝望的深渊爬回来了吧。
感受身上所有的傲气高冷和不可一世的棱角都被磨损掉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留恋，包括母亲，包括裴靖。
对于自己来说，唯一能守住的，只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傅轩有些微微的吃惊，他的情绪都掩映在深褐色的眼眸后面，令人看不真切。
小茹也想张口说点什么，却被桌子上莫名严肃起来的气氛吓到，有些不敢张口。
半晌，傅轩笑了笑，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弧度，他声音轻柔，认真地看着我。
“傅家在巴黎还有一个挺闲的项目和一套房产，就因为太过清闲了，我父母差点就要把那个办公地点牵走了，你去正好合适。”
我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和谢意。
虽然对傅轩的了解并不是很多，但我依稀记得，在之前的闲聊时间里，傅轩向我提起过，他的父母也都是做生意的，本来是想要他继承家业，但他却偏偏选择了做律师这个行业。
每一个官司都是亲历亲为，这样的职业，根本没有办法做成资本运作的模式呢。
所以父母都非常不看好他做这个，但傅轩自己却对此无比的热爱。
“谢谢你，阿轩，我会尽力，让那个项目利润翻倍的。”
我欠傅轩的太多了，虽然对方明显是白送的语气，但是骄傲如我，还是不愿意白拿。
“哈哈哈，这倒不至于，不要太累着自己了……”
傅轩被我有些孩子气的承诺逗笑，眼神清澈柔和。
然而只有傅轩自己知道，他的眼底有一阵暗流涌动，只是被自己完美地掩饰住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仿佛纠结了许久终于打算开口，傅轩试探的语气里却是少有的寂寞。
“年底吧……我准备处理一下手上的这些事情。”
我的声音里也是深不见底的情绪。
“我会着手处理，至少不让股份落到顾家手里，给整个集团公司造成威胁。同时，我也还要参与过秦柔歌的庭审才能离开呢……”
我自顾的说着，但还有一些话，藏在了我的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表露出来。
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危及到生命的肿瘤，这一切，都需要我和裴靖平静谈判一次。
但他是否还愿意见到我，这一点，我不敢肯定。
“如果……我……”
傅轩的语气里突然显得有些迟疑，“我希望你能留下呢？”
这大概是自从他上次表露心迹之后这么长时间以来，再一次说出自己的心声了。
但傅轩说完这话，似乎顿时觉得后悔万分，他有些刻意避开我的眼睛，低头吃菜。
虽然他从未说破，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就连小茹这个神经大条的丫头也非常明白，傅轩一直默默为我做许多事。
他的好，就像阳光雨露，令人贪念，但我的心里，却始终只有一个人。
甚至现在，也是如此……
虽然那个人，也是我所有痛苦的来源。
我迟疑了许久，却说不出任何话。
三个人又是一阵略微尴尬的沉默。
其实傅轩自己又何尝不知，自己方才的试探，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聪明如他，怎会料不到，我心里的骄傲和坚持。傅轩一直都明白，做再多也没有用，我对于他的感情，都只会是感激和亏欠。
刚才的那番话，只会加重我的压力和愧疚罢了。
中午温度有些回升，屋内都是恒温的暖气，令人感觉不到太过明显的温度变化，只有院子微微泛起的风和落下的梧桐黄叶，在默默承受着时光的变迁。
不知沉默了多久，傅轩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心里什么重要的东西终于被放下了。
他缓缓说道：“好的，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会在这里。”
……
吃过午饭之后，我再三向傅轩道谢，便独自一人回到了居住的公寓。
我心里已经有了周全的打算。
在出国离开之前，裴氏集团的资金链的断层是必须要调查清楚的，而我自己原本打算在昨天的中秋宴会上向裴靖提出这个问题，但天不遂人愿。
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如洪水猛兽一般将我吞噬。
短时间里凭我的能力，根本无法调查出问题的所在，只有通过裴靖的帮忙才可以。
甚至我昨天，还没来得及像裴靖坦白所有的情况，包括我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这已不重要了，他对我心如死灰，或许罢黜我这个股东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情，而所谓真相，对于裴靖而言，可能根本毫无意义吧……
我的眼眸里重新浮起冰山一般的神色。
但我却没有想到，李蓉早早就在公寓的门口等待我了。
“哟嘿，凌总终于知道回家啦？”
李蓉由于之前的摘肾手术，看起来整个人精神状态都非常的差，即便浓妆艳抹，但依旧形同枯槁。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之前的几次，一见面，她就嚣张跋扈的向我“讨债”，甚至都要大打出手，而这一次，李蓉看到我缓步走来，她的脸上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眼前的母亲不仅令自己感到陌生，反而还有一丝丝的嫌恶。
“你妹妹如今的处境你也都看到了，她自己作孽，庭审就在下周，看你大腹便便的样子，我也就开门见山不再啰嗦了。”
李蓉脸上依旧挂着假笑，紧接着向我递出一份文件。
我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撇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是子女赡养老人的协议书。
“小雅，你也知道，柔歌走到如今这一步，作为她的母亲，我也有教导不善的责任……”
她微微顿了顿，“不过你作为她的长姐，关键时刻也没有能好好的劝说她，多少也是有责任……”
“而如今她也算是咎由自取，留下我这么一个孤寡老人，也没个照应……”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语气冰冷，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
“小雅，我是你的母亲，我为了你妹妹已经失去了一个肾脏了，你看我对你们的母爱多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