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任太太立即问道。
吴氏叹了口气：“竹画带回来一只密封的布包裹，说是喜儿托她拜托老刘，什么时候有车夫去庄子就带给她爹娘老子。我当时想着这未免有些不合规矩，但喜儿毕竟是芳香园里的一等使女，我也不好直接把这包裹退还给她，于是就用手摸了摸，发现里面……”
“什么？”任太太追问了一句。
吴氏低头道：“我觉着应该是金饰，所以把包裹拆开一瞧，里头果然是块扁韭金镯，另外还有一支梅花金钗，两样加起来足有五两金子。我这几日一直想着挑个合适的时候去跟十娘子说。”
任太太瞥了一眼喜儿问：“那即然你今日去了为何又没说？”
“我看十娘子脸有倦容，像是身体不适，所以想着还是要把这件事先告诉太太，让太太处置更合适。”
喜儿脸色发白地道：“太太，小娘子对下面的人一向宽厚，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我这几年攒下的，最近家中弟弟要说亲，才托人将金饰送回去。”
任荟蔚看着喜儿淡淡地道：“没想到喜儿还积下了这许多的钱财，连我这几年都积不下五两金子……”
她一个府上的嫡娘子还积不下来五两金子，任太太听见任荟蔚当着马圣姑的面这么说，眼角不禁狠狠抽搐了一下。
喜儿听了浑身哆嗦，跪前了两步：“小娘子，你信我，我一向是对你忠心耿耿的。”
任荟蔚不去理会她，却转过脸来对马圣姑说：“圣姑，你何以断定这邪物一定就是在芳香园内？”
马圣姑一直半垂着眼帘坐在厅上的一角，好像不问世间事，听见任荟蔚这么相问，她才半抬起眼帘道：“我早就说过了，公子是金命，那邪物极为狡诈，一定会躲在相克的方位，东方属青龙，辰时属水，所谓水多金沉，芳香园是邪物的最佳选择。”
“若是不拘方向，辰时生人都有可能……”任荟蔚吃了一惊，转脸道，“母亲，那邪物有无可能藏在牡丹园，好似竹绣同我一样……也是辰时生人。”
任十娘是七娘的亲生胞妹，竹绣是她跟前的一等使女，两人皆是辰时生人，这不是什么秘密，因常有笑言，虽七娘性子如烈火却偏与水有缘。
马圣姑看着任荟蔚似暗示的眼神，不禁微微一愣，她是得了人的钱财，按人吩咐去做事，却不知道这托付之人究竟是谁，只知道是一个头戴面幕，全身都拢在披风里的女子。
她给了自己一百贯的定金，言明事成之后，会再给一百贯。
任太太虽然是马圣姑的信徒，但出手一向不太阔绰，逢年过节也不过是几十贯的供奉，这两百贯都抵得上任太太近十年的孝敬了，马圣姑岂有不做之理，更何况她平日里做得也不少。
如今她接触到了任荟蔚的眼神，心中暗想莫非这十娘就是委托之人，虽然请人来陷害自己的客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有的时候伤己比伤人更具有可信度，杀伤力也更大。
所以她下意识地附和道：“这……也不是不可能，我早说了那邪物狡诈的很。”
任太太眉头皱了皱，外头有使女惊慌地来禀：“太太，不好了，小郎君咳得越发厉害了。”
蒋嬷嬷连忙低声喝斥：“小郎君吉人自有天相，胡乱叫唤什么？！”
那使女只好结结巴巴地又道：“小郎君刚才咳得厉害，把喝进去的汤药都吐了出来。”
任太太面色沉凝，一旁的马圣姑见任荟蔚瞥向她的眼神似有深意，立刻便好似心领神会地道：“太太，这事攸关小公子的性命，可耽误不得。”
任太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最终下定决心起身道：“蒋嬷嬷，你带人跟我去一趟牡丹园。”
任荟蔚起身道：“我与母亲同去吧，等会儿也好陪九姐说说话。”
任太太扫了她一眼，即没赞同却也没有拒绝，她领着众人出了院子，浩浩荡荡向着牡丹园的方向而去。
任荟蔚转身吩咐道：“鸣翠，你过来跟着我，其他的人都先回芳香园吧。”
任太太走的时候连喜儿都没处理，更没说外头跪着的芳香园的人当如何，可是她走了，竹翠、蒋嬷嬷也都跟着走了，自然没人过来说任荟蔚处置的不对。
鸣翠给任荟蔚穿上披风，任荟蔚这才跨过了门坎遥遥地跟在任太太的后面，出了院门，任荟蔚的手就从掏袖里抽出来，将暖炉塞到鸣翠的手中。
喜儿看着任荟蔚缓缓远去，由头至尾任荟蔚都没瞧她一眼，她身体一软，坐到了地上。
众人早冻得面皮都僵直了，竹画大着舌头“呸”了喜儿一口：“奸臣！”
竹香拉着她快快地走了，一时之间整个前厅里就只剩下了跪坐在地上的喜儿。
蒋嬷嬷去拍牡丹园的门，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粗使使女过来应门，那女子边应门边嘴里还骂道：“哪个没规没矩的，这半夜三更也敢过来敲牡丹园的门？”
等门一开，那粗使使女便愣住了，敲门的居然是蒋嬷嬷，再瞧她身后，几个提着防风灯的仆佣簇拥着的女人竟然是任太太，她一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出来跪着迎接。
任太太也不去瞧她，只淡淡吩咐了一句：“把她拉过一边，别碍着道。”
牡丹园里暖和，那粗使使女身上仅穿了一件小袄，此时却不敢吭声，只得由几个婆子拉到了门外的雪地里跪着。
这会儿，早有人进屋通知了任芳苓，因此任太太进园子的时候，她的屋子灯已经亮了，又隔了半晌任芳苓这才面色有些不好地走了出来。
“娘，你怎么这会儿来牡丹园了。”她微蹙着秀眉道。
任太太眼色锐利地瞧了眼一旁穿着葱绿小袄的竹绣，顿了顿才眼圈略有些发红地对任芳苓道：“天祥的病越发不好了，圣姑说这邪物很有可能是藏在辰时所生之人的身边，十娘的园子我已经搜过了，但却没找到。如今你们园子里的竹绣也是辰时生人，所以我没旁的法子，只能在这里再找找了。你看在你弟弟的份上，不要太计较。”
任芳苓面上没有表情：“母亲说得是哪里话，事关家中唯一嫡子的性命，不过是搜我一个园子罢了，便是要取了我的性命，我又岂敢计较？”
任荟蔚此刻才身着赤狐裘披风轻盈地进了屋，唤了一声“九姐”，任芳苓有些僵直地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回礼。
任太太被任芳苓的态度呛着，面色也是有些难看。家中的嫡女小娘子园子被抄，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传出去总是有些难听，可是不抄这园子，万一天祥被邪物克得有个三长两短那是如何之好？
她原本指望任芳苓能看在亲弟弟性命的份上担待几分，但没想到九娘竟然全不领情，任太太有些怒容：“九娘，今日就当是娘对不起你一回了，往后娘一定补偿你。”
任芳苓依旧语气淡淡：“哪里用得着补偿，回头就只管在我的坟上多烧些纸，免得我在地府也叫人作践。反正传出去我这园子里养了邪物，都将自家兄弟克病了，我哪里还有活路？”
“你，你……”任太太血气上涌，眼前发黑。
蒋嬷嬷上前劝道：“九娘子，太太关心小娘子跟小郎君的心是一样的，再则说小公子是太太的儿子，又何尝不是九娘子的兄弟，那将来就是小娘子的依靠。”
任芳苓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将唇抿成了薄线，她身上的小袄也不厚实，站在雪地里，一张清秀的面容越发显得单薄，看着分外委屈。
众人都有些讪讪的，似觉得因为一个推测就说邪物藏在牡丹园，过来查抄九娘子的园子有些过了，她们好似都忘了在这之前已经查抄了任荟蔚的芳香园。
任荟蔚看着任太太似左右为难的样子，便上前轻声道：“不如这样，九姐，你的园子就我跟母亲动手翻找，这说起来我们是一家人，不过是翻找一些东西，谈不上抄园子。”
任太太像是豁然开朗，也不待任芳苓开口，便道：“这个法子好，即然如此，蒋嬷嬷你就带人搜这些下人的屋子吧。”
任芳苓面色再难看，也阻挡不了任太太抄园的决心了，任荟蔚轻轻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好似有着歉意，而后低头跟着任太太向里走去。
“哪个是竹绣的房间。”任太太冷着脸问道。
竹绣连忙上前指着某处道：“回太太，东边那间耳房是我住的。”
“蒋嬷嬷，你过去，把她的东西都拿过来。”
蒋嬷嬷领着人进屋，不多会儿就带了不少箱笼过来，当中有不少还是锁着的，任太太沉脸道：“打开！”
竹绣只得摸出贴身的钥匙依言打开，蒋嬷嬷把盖子一掀开，只见里面有不少丝绣的好衣衫，其精致的程度不亚于府上小娘子的穿着，说句不好听的，下人们都觉得甚至比十娘子穿得还强些。
再等她们打开首饰盒，只见里面满端端的，金银钗还在其次，更有不少嵌了瑟瑟映殿红宝石的头面，把蒋嬷嬷她们的眼都瞧直了。
竹绣蹲身回道：“这些物件都是过去宋府老太君，还有七娘子赏下的，另有一些是九娘子送给小人的，我都跟九娘子报备过。”
任芳苓语气冷硬地说：“这儿每一件我都瞧过，不用太太费心我的人是叫人收买了的。”
竹绣本不是任府之人，而是在宋府跟着七娘的，她有救主之功，因此得些厚赏也在情理之中，但一个宋府的下人都能积下这么大笔财富，蒋嬷嬷看了都觉得眼热。
“搜！”任太太丢下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