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沈罗浮2020-07-07 09:533,444

  鸣翠一句话直让那粗使嬷嬷恨不得引为知己,听任荟蔚又问了声喜儿如何便道:“小娘子放心,老爷叫人给绑在了柴房里。”

  几人说着话很快就进了正院的门,房里面灯火通明,几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嬷嬷在外头候着,那传话的嬷嬷也不敢往前凑,便站到边上去了,任荟蔚则是手捧匣子跨进了正院。

  屋内任太太头发髻微有一些松散,正拿着帕子低声啜泣着,任老爷则是神色严峻地坐在那里,瞧见了任荟蔚进来,脸色更是发黑。

  “父亲,母亲。”任荟蔚蹲身行了一礼。

  任老爷“哼”了一声,倒是任太太抬起头道:“这半夜里叫你过来,是有些要紧事要问你。”

  任荟蔚恭谨地问:“不知道母亲有什么要问十娘的?”

  任太太瞧了一眼任老爷,开门见山地道:“喜儿烧库房,可是你指使的?”

  任荟蔚做了个吃惊的表情:“母亲为何会这样想?”

  “今日我是因外面的传言喝斥了你,但那也是因为你拒不认错,态度恶劣所致,说将你送回平江府,哪都是一时的气话,你何以会想到要让喜儿在库房里放火?即使你恨毒了我这个母亲,这府上还有老爷,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任太太声泪俱下,说得字字泣血。

  她留下喜儿,将她调入库房中,而后将任荟蔚叫到上房,故意大声喝斥,她不但要放火烧了那个空了的库房,还要让这把火烧得合情合理,甚至能顺便解决了任十娘这个小麻烦。她不着急跟任荟蔚开条件,因为她显然知道任荟蔚不可能飞出她的手掌心。

  一个风评不佳的小娘子,任老爷还是不会轻易舍得放弃,毕竟是嫡女,最多也就是低嫁,但是一个风评不佳,而且还敢于叫人放火烧自家库房的小娘子,那不杀也只能关起来,免得连累了父兄,连累了家族。

  好个一石三鸟的毒计!

  任荟蔚缓缓地抬起了眼眸,红着眼圈看向任老爷:“父亲,在你的心目中,十娘是那种会叫人放火烧自家库房的人吗?”

  她这么直视着任老爷,令他微微感到不自在,在任老爷的印象里十娘是个不起眼的女儿,从小孱弱,身体不佳,总是怯懦软弱的样子,怎么也跟纵火的凶徒联系不起来。

  任太太道:“十娘,我也一直以为你乖巧懂事,可是看看你做的事情,哪家的小娘子又会得了狂悖无知,轻浮孟浪风评?”

  任老爷刚刚放缓的眼神瞬时又锐利了起来,任荟蔚眼中含泪地瞧向任太太:“母亲,当初我说喜儿她性子不妥,爱胡思乱想,搬弄是非,要将撵她出府去,可是母亲你非要将她留下来。”

  任老爷略皱眉头:“怎么,十娘曾经要撵喜儿出府?”

  任太太脸上神色微僵:“倒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本以为是她们主仆闹了点小矛盾,你也知道十娘是由喜儿伺候长大的,素来离不开她,所以妾身才好心将喜儿暂且留了下来,原本想等以后十娘气消了再将她送回去。”

  “简直无谓!”任老爷训斥道,“一个下人,不合适便打发卖了,哪里还有离不开的道理?!”

  任太太立即轻声认错:“老爷说得是,我当初也是想得过多,就想着情分深厚又忠心的使女得之不易,却没想到竟会给家中带来如此大的灾祸……”

  “母亲,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指使喜儿烧库房,可有证据?”

  任太太眼眸转向任荟蔚,里面闪过一丝寒光,她叹息道:“十娘,喜儿都招了,你还要不承认吗?”

  任荟蔚则看向了任老爷:“我曾要打发喜儿出府,主仆早已恩断义绝,因此她的一面之词不能作为凭证,母亲拿不出我烧库房的凭证,但是十娘能拿出我不可能烧库房的凭证。”

  “哦?”任老爷转过了头,只见任荟蔚起身打开了匣子,从里面取出几封信递了过去,“父亲,这是七姐在出阁前给我寄来的信,她说十娘自幼便没了生母,她是长姐,长姐如母,因此给十娘也另行准备了一份嫁妆。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份刻着七姐印记的清单,而那份嫁妆就是被母亲收于库房之中。”

  “绝无此事!”任太太几乎立刻冲口而出。

  任荟蔚镇定自若地道:“父亲可细看信件的内容,也可以查验清单上的印记,或与库房清单做比对,便知真假。”

  当初任太太将任荟蔚嫁妆里很多值钱的物件替换了出来,而那些被替换出来的东西当然都进了任府的库房,随后就进了当铺,再往后任太太要烧库房,当然那些帐本也就不用着再做假……

  任老爷接过了信件与清单,再翻翻手中的库房账本,越看瞥向任太太的目光越是怀疑,而此刻的任太太却是百口莫辩,看向任荟蔚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即是如此,喜儿为何要烧库房?!”任老爷“啪”的合上了账薄喝问道。

  任太太连忙起身道:“老爷,这,这大约是那喜儿心胸狭窄,做事歹毒,她怨恨十娘将她赶了出来,因此这才伺机报复。一切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疏于管理内务,才导致家中发生了如此大的灾祸……”

  任老爷目光先是落在了任太太的身上,又转向了跪在一旁的任荟蔚,目光来回在两人之间扫了几遍,心中已然是有七八分信了任荟蔚的话。任太太毕竟不是十娘的生母,又岂会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说不定这场大火就是为了贪图七娘留给十娘的嫁妆。

  他想到这里,也觉得十娘是受了委屈,但也不想让十娘揪着此事不放,便安抚道:“这件事情是你母亲操之过急了点,听信了小人的话,误会了你,但她也是关心则乱,即然现在弄清楚也就罢了,不要耿耿于怀。”

  姬氏方才分明是想置任荟蔚于死地,如今任老爷却以一句“关心则乱”来息事宁人,任荟蔚心中不禁冷笑。

  任荟蔚低垂着眼眸细声地道:“父亲说哪里的话,我又岂会对母亲心存不满,说到底喜儿终归是我的贴身使女,不论她所犯为何事,我也总是会带着些干系。”她说着又拿起了匣子。

  她方才打开匣子拿出了一张莫须有的清单让任太太狼狈不堪,此时见任荟蔚又打开匣子,任太太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外婆走的时候,给了我五个铺子做赔嫁,现在十娘拿出来给母亲,好弥补府上的损失。”她说着便将匣子放到了任太太的面前,里面正放着五个铺子的契书,可是她那个五个铺子早就给了任太太抵押出去买粮,哪里又有另外五个铺子。

  “即是你外婆给你的嫁妆,哪里有贴补给府上的道理?!”任老爷立即挥手拒绝道。

  这十年平江府的绸缎异军突起,盖过了蜀锦,赚得盆满钵满,宋府又是平江府首屈一指的经营绸缎的商户,生意最到最巅峰的时候,甚至都供应过皇宫里的用料。

  任老爷这些年虽未入阁拜相,但有着宋府上的钱财供应,过的日子也不逊于公候,他从来就没有为钱财而烦心过,不免对身外之物有些高瞻远瞩般的轻视。

  任荟蔚面上带着感激地道:“多谢父亲体恤十娘。爹爹不收下这些铺子,那十娘便将这两年的租金入公账,也好弥补心中的不安。”

  “也罢,即你执意如此,便依了你,也免人口舌。”任老爷此时怎么看任荟蔚都觉得她颇为孝顺知理,倒有些想不通十娘这恶评从何而来。

  而他看向任太太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怀疑,沉吟了一番才对任太太说:“十娘要将二年的租金划归公账那是一番孝心,但宋府是宋府,任府是任府,以后还需原封不动的将宋府添置的产业还给十娘。”

  “老爷说的是,妾身记下了。”任太太当然能听出任老爷话语中的警告,可是任老爷即然已经疑心她想要谋夺十娘的嫁妆,她又怎么能说出任荟蔚早就将这五个铺子给她了,她现在只感到手中冰凉,四肢无力。

  任老爷折腾了一夜也着实有些疲乏了,于是便挥手道:“行了,都回去睡吧。”

  任太太在边上插嘴问了句:“喜儿……怎么办?她好歹也是十娘的身边人,这万一送了衙门……”

  任老爷面色淡淡地道:“那喜儿是……”他没明说问什么,但任太太却已经知道任老爷想问什么立刻道,“是贱口。”

  这三个字意味着喜儿并非良籍,乃是卖身进府的贱籍奴婢,这样的奴婢好比家里的一头牛,一头羊,甚至一只鸡,尽管律令里也有说不得随意打杀贱籍奴婢,但牲畜能有多少权力,任老爷听了便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先让她画个押,再按府上的规矩罚了,明天天亮看情形送衙门吧。”

  看情形……那就是留着口气去衙门,但是绝无机会再从衙门里出来了。

  “十娘……你看呢?”任太太眼神盯着任荟蔚问道。

  任荟蔚好似没有看见任太太眼的恶意,缓缓地说:“她跟了我七八年,我又何尝期望她会落得今日这般的下场。当初要撵她出府,就是不想她将来闯下什么弥天的大祸,好合好散也算是成全了我们主仆一场。她若是拿了我给的二十贯钱,安分守己地买上二三亩水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必会比现在好吧。”

  “如今律令宽泛,搞得这些不能安分守己的贱婢便也得陇望蜀。”任老爷转头对任太太又皱眉道,“你平日里总寻思些小恩小德,却不知治理内宅最要紧的是规矩二字。”

  任太太只觉得嗓子口一阵血腥味上冒,脸上僵硬地挤出了个笑容:“是,那就按老爷说得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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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美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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