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沈罗浮2020-07-07 09:533,481

  张嬷嬷在那里是万分地纠结,她最近也是绕着芳香园走,可是她也怕任荟蔚走的时候,记起了她还欠着的那二百贯,若是叫她临走的时候还上,那岂不是要了她的老命。所以去还是不去芳香园,这真成了张嬷嬷心里老大的难题。

  前院有个粗使嬷嬷进来道:“方才我瞧见竹翠往芳香园去了,肯定是太太要见十娘子了。”

  “果真,不是说这几日十娘子请安,太太都没见她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太也要缓缓才好处理不是。”

  而在下人们的七嘴八舌之中,任荟蔚带着鸣翠踏进了了正院的门,任太太仍坐在上首那张惯坐的榻上,只是脸上少了往日慈和的笑容。

  任荟蔚对她行过礼之后在侧首坐下,任太太瞧了好一会儿任荟蔚,才缓慢地道:“你可知道京城里的贵女们都是怎么评价你的?”

  “十娘不知。”

  “轻浮孟浪,狂悖无知,不懂礼数。”任太太沉着脸道,“你可知这几句评语,每一个风评都足以令家族蒙羞,而你整整得了三个,你连累了整个任府的女子,你可知罪?”

  任荟蔚微微欠身道:“母亲,十娘不知道是何缘故得了这三个风评。不过十娘有办法可以消除这些风评。”

  “哦,你要如何消除?”

  “丁小娘子请人改画,言词诚恳,若她并非真想让人改画,却假作谦虚,那是她沽名钓誉。倘若丁小娘子不是在沽名钓誉,那十娘改画便没有错,倘若是改得不好,丁小娘子却将画赠于我,那是她有眼无珠。倘若她不是有眼无珠,那十娘就改画无错,改得也无错。”任荟蔚微微欠身道,“母亲只需将上面这段话送到丁小娘子府中,流言自然会停歇。”

  任太太的瞳孔缩成了一团,放在榻旁矮几上的手莫名的缩成了一团,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到了如今你还不知反悔,原本老爷要将你送回平江府,我念你年幼,想再给你一次机会,没想到你如此冥顽不灵,罢了我也就不操这个心了,你回去吧!”

  任荟蔚起身告退,鸣翠迎了上来低声问:“小娘子这么快就出来了,任太太在屋里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说。”任荟蔚回首望了一眼正院道,其实回想起来,任太太从让她进屋到让她出来,真得是什么也没说,完全没有任荟蔚料想之中的威胁,试探,任太太没有跟她开出任何条件。

  “她已经是山穷水尽,不怕她不张这个口。”鸣翠冷笑,任荟蔚轻微地点了点头。

  晌午过后,竹香进来给抄完佛经的任荟蔚端了碗枣汤,低声道:“小娘子,喜儿让咱们院子把借的定窑玉壶春瓶给还回库里去。”

  这只玉壶春瓶本就是过去任荟蔚冬日用来插梅花的物件。去年入了冬,任荟蔚见屋内太过素淡便想起来了它,就让竹香去库里问了问,谁知瓶子居然还在,想来这只瓶子虽是定窑的瓷瓶,但太小了些任太太觉得当不出什么钱来吧。

  其实府里哪个院子没有借过库里的摆件瓷器,茗书阁跟牡丹园就不用说了,连林姨娘的梅花园里头也有五六件的,喜儿却第一个拿芳香园开刀,来催讨的时候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竹香没有说出来怕任荟蔚听了心里闷气。

  “回头她再来,你就让她跟太太说咱们不小心把玉壶春瓶打碎了,让太太记在账上吧。”鸣翠掀帘进来说道,“五个铺子呢,赔个三四十个定窑的玩意儿还是赔得起的。”

  正在打扫的竹画暗自偷笑,对鸣翠胆量佩服不已。

  “怎么好好的,突然催讨起东西来了,吴氏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任荟蔚却转头问竹香。

  竹香这才婉转地道,“兴许是喜儿刚被送去管库里的事,她害怕当中会出了什么差错,因此才想把各处借走的摆件再讨要回去吧。”

  任荟蔚沉思了片刻,淡淡地道:“那就莫要难为她,把玉壶春瓶送回去吧。”

  竹香低头应了一声:“是。”

  “你顺便问问喜儿,叫她仔细想想咱们芳香园还有什么欠着她,没还的?”鸣翠没好气地说道。

  竹香笑着道:“要欠也是她欠咱们园子的。”

  出了门竹香却对鸣翠说:“把这只春瓶还了她也好,免得让她找到借口总上咱们园子找晦气,惹小娘子不高兴。”

  鸣翠却不以为然地道:“这世上有种人,你一直厚待着她,她不会记得你的好,倘若你只要稍许收了几分宽容,她便觉得是你欠了她的。她可不会想自己干的那些背主的事情,倒只会想着她侍候了小娘子七八年,小娘子却没给她谋个攀高枝的前程。”

  竹香叹了口气,喜儿平日里与鸣翠不和,也瞧不大上竹画与竹宁,所以便跟她走得要近一些,自是出多一份情谊。

  “左右还了这只玉壶春瓶,咱们便跟她没有瓜葛了。”可是竹香这句话说完还没隔夜便被推翻了。

  晚上不到寅时守夜的竹香就听见了外面的喧哗之声:“走水了,走水了!”

  竹香从小榻上惊起,只听床上的任荟蔚吩咐道:“把灯点起来,出去看看。”

  她应了一声,匆忙将灯点亮,披衣打开了房门,就见任府的后罩屋大火烧了半边天,连芳香园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呛鼻的烟味。

  鸣翠与竹画竹勉是匆匆披衣起身,众人将厨房里的柴草扑上了水,又将一些重要的物事都搬到了院子里空旷的地方,芳香园虽然不紧连着着火的后罩屋,但此时正是顺风,谁也说不准会不会烧到这里来。

  “不知我爹娘怎么样了?”竹画的爹娘吴氏他们可是住在后罩屋里,因此她比任何人都心急,只恨不得能跑过去看看才安心。

  鸣翠安慰她道:“不用着急,那边离水井近,又有人值夜,你爹娘肯定不会有事。”

  任荟蔚站在上房的石阶上,看着那着火的地方,火光映着她的眸子,仿佛有两团火在那里燃烧着。后罩屋的火光逐渐黯淡了下去,显然是火情被控制住了,除了竹画,鸣翠她们也都是大松了口气。

  “小娘子,我想去那边看看。”竹画到底是不放心。

  任荟蔚想了想正要回答,突然有人大力在外敲门,竹香匆匆出去开了院门,站在门外的是前院粗使嬷嬷,那嬷嬷也不进院,只在竹香的耳边细语了几句,竹香的脸色顿时大变。

  “你跟小娘子说一声,叫她快些到前面去吧,太太老爷都等着呢。”

  竹香这才回转身来对立在檐下的任荟蔚说:“小,小娘子,库房叫人纵火烧了,纵火的人也抓着了?”

  “是谁?”

  “是喜儿。”竹香抬头看了一眼任荟蔚又低头道,“太太老爷正在前头等你过去呢,那嬷嬷说老爷这回是发了大怒。”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被烧掉的其实是空库,可老爷却不知道,而喜儿虽然已经离开了芳香园,却依然曾经是十娘子的贴身使女,是从平江府一路带过来的,这会儿前院叫任荟蔚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被喜儿给牵连了。

  鸣翠心中恼火非常,她就知道这个喜儿不能留,果然是留不得。

  “替我将枕边的匣子拿过来。”任荟蔚吩咐竹香道。

  竹香知道任荟蔚的枕边有一只小匣子,里面是专放佛经的,她也不知道小娘子这会儿还拿这匣子何用,但仍照着吩咐将匣子取来。

  此刻风已经停了,空气中仍弥漫着烟味,叫人胸中乏闷,鸣翠则取来一件天青色丝绣披风给任荟蔚披上,任荟蔚接过了竹香手中的匣子吩咐了声:“鸣翠跟竹画随我来。”

  两人应了一声,跟着任荟蔚向着前厅走去,奉命来传的粗使嬷嬷还在,照理前院来喊任荟蔚的人,应该是管事嬷嬷或者是正院其他一二等使女,现在来的却是个粗使嬷嬷。

  “不知嬷嬷可曾听说前面失火有没有烧伤了什么人?”任荟蔚问道。

  那粗使嬷嬷脸上也是沾满了黑灰,可见方才有多狼狈,她道:“倒是没烧伤什么人,只是烧死了一个库房守门的阿德,那个缺德鬼整日里爱喝酒,许是喝醉了竟然不知道库房着了火,辛亏是给烧死了,要不然也要叫老爷活活打死。”

  竹画知道小娘子这句话是替她问的,因此松了口气,感激地瞧了自家的小娘子一眼。

  “大半夜的有劳嬷嬷了。”任荟蔚笑着道,“等事情了了,嬷嬷来我院里拿上点辛苦钱买些小点心吧。”

  那粗使嬷嬷大喜,心想张嬷嬷果然所言不假,十娘子瞧着没有八娘九娘用得东西名贵,可是这人却很大方,怨不得张嬷嬷跑得芳香园跑得那么勤快。其实这差事本是张嬷嬷的,但张嬷嬷自己不敢来,半道就让她给替上了。

  “是父亲喊我过去的?”任荟蔚又问。

  粗使嬷嬷道:“可不是老爷,我刚巧在院子里头挂灯,老爷就在里头气乎乎地出来说“把十娘子给我喊来”。小娘子,我瞧着老爷生气得紧,连太太的面子都没给。”她为着讨好任荟蔚,把任老爷的语调模仿的维妙维肖,却把任太太吩咐张嬷嬷去叫任荟蔚这条给抹了。

  任荟蔚叹了口气:“这好端端家里的库房给烧了,父亲怎么可能不生气。”

  “可不是,听说喜儿正好是叫老爷给抓着的,你说这小贱人什么不好烧,要烧库房……”她说到这里忽地想起喜儿刚好是眼前这位小娘子过去的贴身使女,连忙尴尬地拍打自己的嘴,“打嘴,打嘴,小人做惯了粗坯子,一不心这粗话就出口了。”

  鸣翠笑着说:“不妨事,这样才显得嬷嬷是个性子直爽的人,比那肚子里弯弯绕道的人要强,我家小娘子最喜欢这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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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美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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