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蝉噪鸟鸣林更幽
沈罗浮2020-07-07 09:553,234

  第九十六章蝉噪鸟鸣林更幽

  任太太为了捐粮的事情,不得不把娘家人又一次请回了任府,然后将事情的原委大致说了一番。姬兴原神情颇为不悦,他本是指望这批米粮能让他发笔横财的,郑氏却是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之后暗自松了口气,他们这一路进京,先是花销买粮的钱,进了京吃用在任府,搬出去后用的又是卖粮的钱,严格算来他们也没什么损失,还省了一笔送儿子姬琰进京春试的费用。

  “非捐不可吗?”姬兴原皱眉问。

  任太太正色地道:“这粮不要说不捐,哪怕只是藏匿一部分,就是跟晋国公府过不去,跟当今的圣人过不去。”

  姬兴原拉长了脸没说话,坐在他旁边的贾氏却是拍着大腿道:“那个小畜生呢,你就这么便宜了她?”

  任太太觉得浑身不舒坦,头上扎了个抹额斜靠在榻上,因此今日也就没让贾氏坐上首。听见贾氏的质问,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任太太原本该姓谢,她的父亲乃是陈郡谢氏的后裔,候景之乱前,陈郡谢氏那是真真正正的名门望族,与琅琊王氏并列,因此后世才会有“旧时堂前王谢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诗句。候景之乱使得谢氏遭到了灭族之灾,幸存下来的谢氏族人纷纷逃亡,他们这一支就逃到了江南。

  谢氏虽然没落了,可是族中还是残存着望族的底蕴,还有见多识广的老人,任太太年幼的时候也受到过族中的教诲。可惜门庭败落了,一落千丈的不仅仅是家中的经济,还有他们的联姻。

  贾氏就是那个时候被迎娶进谢家的,她出身小门小户,眼前只有那一亩三分地,所以她怂恿丈夫从经手的家族营生里捞钱,最终导致了他们这户被除族。谢父只得带着妻儿迁到了平江府落户,并将姓氏改成了姬姓。

  而任老爷也正是为姬氏身上这种古朴的礼仪所打动,而后便沉醉在了她那高贵的血统里。其实别说陈郡谢氏的血脉到了任太太父亲的那辈就不知道被稀释了多少,单贾氏就足以使得任太太血脉里那谢氏的风骨荡然无存。这就好比任老爷手里端着的是炖过鸡的涮锅水,但他却拿来当鸡汤喝了。

  任太太一贯现实,倒是抓住了时机,不但摆脱了困境,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连带着娘家也跟着翻了身,如今还是个有品级的命妇,虽然仅仅只是个孺人。

  可是母亲贾氏还是那个拎不清的贾氏。但她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贾氏分不轻清重,惹恼了她等于是摘了只不管不顾的马蜂窝。

  “那任十娘也不知道宋老太君是如何调教的,城府颇深,手段刁钻……”任太太叹着气,“老爷如今已经对我有疑心,我怕是暂时不能给娘出气了。”

  “怎么会?那七娘还是宋老婆子从小带到大的呢,不也被你利利落落地收拾了吗?”贾氏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任太太白着一张脸道:“你倘若不信,可以去下面问问,看看我昨晚上是否颜面扫地,你再瞧瞧我这脸色,可像是一帆风顺的样子……”

  贾氏的心目中从不认为有谁的手段能厉害过她的大女儿,她从来就没见过任太太吃亏,如今见任太太也服软了,气焰顿时小了不少,压低了声音道:“反正她那个铺子也跟着捐了,就当是为我出气了。”

  她可没跟着捐那五个铺子,任太太心里想着,那五个铺子现在是暂时压在她的账上的,只是这话跟贾氏说了也毫无益处。

  晋国公府门前,丁茹娘下了马车,她梳着朝天髻,身上穿得是藕合色禙子,她的五官本是极致的平凡,再配上这素淡的颜色,庄重是庄重了,但瞧着比实际年龄老了五六岁。

  丁茹娘进了门便径直地朝着晋国公夫人的正院走去,府里的人下人们也素来知道她目下无尘的脾性,没人敢于上前同她打个招呼。

  “婶婶。”丁茹娘进了房屈膝给晋国公夫人行了个礼。

  “坐吧。”晋国公夫人穿得是宝蓝色平纹花罗禙子,倒是比丁茹娘还要颜色鲜艳一点。

  丁茹娘依言在侧首的椅子上坐下,她在外从不避讳自己同晋国公府的关系,但私下里跟晋国公府又不甚亲密,与堂姐巧游县主来往也是很少。今日过府也是因为晋国公夫人让人叫她过来一趟,她在心中揣摩,不知这位婶娘要见自己是何意?

  想来想去,也只能猜测或许是巧游县主年纪老大不小了,却高不成低不就的,至今未有婚配,因此自己这位婶娘心中着急,需要她帮着给巧游县主造势,搏个才名贤名什么的。

  丁茹娘其实万分看不惯巧游县主那爱做男人打扮的腔调,觉得甚为轻浮,所以今日她特地穿得尤为素净,打算等这位国公夫人的婶娘开口的时候,好好地规劝一番,她丁茹娘可不是个随便替别人捧场的人。

  晋国公夫人见她坐好了,也不绕圈子,直接了当地问:“外面任府小娘子狂悖无知,轻浮孟浪,不懂礼数的流言可是你放出去的?”

  丁茹娘完全没想到晋国公夫人会这样开口,她面色微僵地道:“这任小娘子委实有些孟浪,也不是我一个人瞧不惯,社里的小娘子们都有相同的看法。”

  晋国夫人却没耐性听她说下去,而是斩钉截铁地吩咐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看法,你都要想办法把这些流言给我收回去!”

  丁茹娘脸上显出惊容:“婶婶此话何意?”

  “何意?”晋国公夫人冷笑,“前面圣人才嘉勉了她父亲任大人,升了他的品级。你后面就说他女儿不懂礼数,太礼院判的女儿不懂礼数,你这是想打任府的脸,还是想打圣人的脸?”

  丁茹娘面色涨红,强自镇定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太礼院判的女儿也未必就懂得礼数。”

  晋国公夫人用不容置疑的语调道:“我不管这任府的小娘子懂不懂礼数,但这个烂摊子你要给我收拾了,否则由我们国公府亲自辟谣,恐怕就不能给你留情面了。”

  丁茹娘几乎是饱含屈辱地出了府,跨了几次都没能跨上自家马车的门。

  库房烧了,钱财没了,连带着任府大房也跟着一起破财消灾,但无论如何任太太却是渡过了一劫,因为这家产不是败在她私下里买蜀中交子,而是败在了这时局之上。

  她躺了半日,思虑万千,旁人都以为任太太焦虑地是怎么还任荟蔚那五个铺子,可其实对于任太太来说,真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那也只能跟任老爷实话实说说。

  反正那五个铺子说起来也都是抵押出去买粮的,而捐粮的人是任老爷,可不是她姬氏。真正抓在任荟蔚手里致命的东西其实是那份清单,是她从七娘那里替换出来的物件。

  因为那些东西并不是被烧了,而是还好端端地放在当铺的库房里。只要将它们翻出来,任太太买卖蜀中交子败光了家产的事情便再也瞒不住了。

  好在……任十娘此刻正名声狼藉,任太太想着只要她对应得当,未必就无计可施。而就这个时候,丁管家匆匆从外面给她送来了一份请贴——梁公国府的赏春贴。

  梁国公府的赏春贴,历来是京城里最高层次的宴会请贴。邀请对象都是官户的夫人小娘子,不但要求受邀的女子知书达理,品德贵重,还要求才艺俱佳,家世清白。

  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是被圣人的宫宴邀请也未必有拿到梁国公府的赏春贴荣幸,因为毕竟宫宴只要求自家男人的品级,可是梁国公府的赏春贴,不但要求家中男人的品级要够,还要求女人才品俱佳,甚至连出身不好也没有资格。

  任太太看着赏春贴上那任府十娘四个字,方才积攒了半天的力气瞬时就化为了乌有。她端详了贴子半天,方才开口唤竹翠。

  竹翠连忙应声从屋外走了进来,她这几日都不敢在任太太的面前晃悠,尽管勾引老爷去库房那边原本就是任太太让她去干的。

  “把这张贴子送去给十娘。”

  竹翠接过贴子,吃了一惊,即便她不看贴中的内容,也知道这是梁国公府的赏春贴,因为那贴子的纸尤为特别,带着淡色草纹,据说是由已故的梁小公爷夫人陈氏的想法而来的。

  何为早春——早春是遥看草色近却无,因此她将春草浸泡成汁液,而后与纸浆混合蒸晒做成纸,又叫早春笺,专用来写梁国公府的赏春贴,是京城名门贵圈中的一桩雅事。

  三年前任太太也接过一回梁国公府的赏春贴,她记得府上为此忙得脚不沾地,从任太太的着装到才艺整整准备了十数天,光应景的诗都不知准备了多少首。可想而之,任太太有多么看重梁国公府的赏春宴。

  后面任太太能跟晋国公夫人搭上关系,也都是从那次赏春宴开始的,要不然说不定任太太至今还是京城贵妇圈外面的看客呢。

  可如今……这贴子却发给了十娘子,竹翠心里翻过很多种想法,但脚步却不敢有迟疑地出了正院向着芳香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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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美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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