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沈罗浮2020-07-07 09:493,431

  姬兴原心里其实也不愿意,但他心中很清楚,郑氏在家中不过是个庶女,没有丁点份量,姬家有今天那完全是因为有任老爷当靠山。说句不好听的,郑家多给几分郑氏的面子,那还是看在如今任老爷的份上,偏偏郑氏还自作聪明去得罪任太太。

  “混账,你再多说一句话,就给我上家庙里呆着去。”姬兴原喝斥完郑氏才笑着对任太太道,“大姐,你别理这蠢妇,我知道你是好意,这十娘子说到底不过是咱们眼前的一盘菜,也就是端上来看看,吃不吃那也要看后面需不需要。我都听你跟娘的。”

  任太太面色微霁,叹了口气:“只怕弟妹不明白我的苦心。”

  姬兴原赔笑道:“哪里有她明不明白的余地。”

  郑氏被他一喝斥,此时也只得低头抹泪,却不知身后的儿子姬琰也是好一通为难,他对任荟蔚有些好感,但也不强烈,要让他挑,他倒是觉得任芳菲更漂亮更合心意些。

  “姐,这十娘的手里是不是还有一处宅院。”姬兴原是个精明人,不能改变现有的局面,那就尽可能争取捞到最多的好处。

  任太太明白他的意思,那五个赔嫁铺子反正是亏完了,任荟蔚手里其它的东西自然是要归姬家了,于是便道:“一处五进的宅院,听说里头家什一应俱全,虽是在平江府,但卖了也能值上个三四千贯,往后琰儿自住,又或者卖了来京城买处二进的院子也足够了。”

  听说任荟蔚手中还有一处值三四千贯的嫁妆,郑氏的情绪倒一下子没那么激动了。

  任太太的目光从他们脸上轻轻滑过:“这都是明面上的,宋府那位老太君的为人怎么样,大家都清楚。她生性要强,可惜偏偏没生出个儿子,她这一辈子都在对付本家算计她钱财的那些人。如今虽然不知钱财去了哪,可是……她的后人就只剩下了十娘一个。”

  最后那句话,一下子激起了众人心里的千层浪,连郑氏也不禁动容了起来。

  任太太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才叹着气道:“老爷可是明说了要把十娘子给吕府当填房,吕府是什么府邸,那是相爷府邸?我可是费尽了心机才把她留给了咱们娘家,可你们还觉得我是为了自己着想。”

  她这么一说,姬兴原连声道歉,郑氏也是脸上有些讪讪然,只姬琰觉得略有些遗憾,若是任芳菲是这位宋府的继承人那就更好了。

  鸣翠给任荟蔚递了碗茶汤气恼地道:“千算万算,没想到这贱妇还有这么一招,倒是好算计,把小娘子塞到姬家,便可昧下那五个铺子。只是她娘家算什么东西,也配娶小娘子过门!”

  “不急,她就算要下定那也是明年的事情。”任荟蔚抿了口茶。

  茶汤入口,出乎意料的有些烫,任荟蔚皱了下眉,鸣翠“啊呀”了一声,满面懊恼地道:“你看我,都气糊涂了,这茶汤也没先试过冷暖。”

  “没先试过冷暖……”任荟蔚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她心中突然想到,贾氏郑氏是为了什么而跟着进京的,难不成还有谁能早料到她五个铺子会被败光,而任太太需要拿姬家来救急不成?

  “小娘子在想什么?”鸣翠在旁边轻声问道。

  任荟蔚挪开心思笑着拿过了那几块丝帕:“在想这几样东西能做什么。”

  鸣翠笑道:“这几样东西也值得小娘子费神,不过是一件扇面,一件鞋面的料子,这件……”她看着那半幅乱梅丝绣皱了皱眉。

  任荟蔚微笑道:“这件反面衬上细纱绫,依着这大小做块汗巾就好。”

  鸣翠笑道:“还是小娘子聪明,我正愁着这件尺寸不大不小,帕子扇面皆不靠,衬了细纱绫,可不是块别致的汗巾。”

  喜儿掀帘进来,见任荟蔚跟鸣翠正在看丝绣,诧异地道:“太太给的?”

  任太太做生意亏本了这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她把任府亏完了而已,喜儿虽然不知道任太太到底亏了多少,但看着府里的光景多少也能猜出几分。

  “是太太给的,小娘子正跟我说怎么用呢。”鸣翠说道。

  任荟蔚放下手中的苏绣笑道:“也不急于一时,还是先收起来。”

  鸣翠应了一声,喜儿抢着过来收起丝绣:“还是让我来吧,小娘子的衣衫料子都是我归置的,你不知道放在哪儿?”

  过去十娘的东西都是由喜儿保管,鸣翠来了之后,任荟蔚也只是让鸣翠管理银匣子,其它的仍归由喜儿收着。因此喜儿这么一说,任荟蔚也点了点头,鸣翠也不跟喜儿抢权,由着她将丝绣收了起来。

  喜儿边将丝绣收入箱中边道:“小娘子,我听说太太把表公子安排在茗书阁住下了,说是表公子要在这里温书长住。这茗书阁离着咱们芳香园最是近,而且当中没有隔门,过去只有小公子住当然没有什么,可是如今住了个外男,咱们是不是该跟张嬷嬷说一声另起道外门。”

  她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替十娘着想,任荟蔚听着也点了点头:“是该如此,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吧。也不用另起外门,游廊外的圆月门装上木门,落夜之后上锁即可。你去跟张嬷嬷说,她这件事办好了,我赏她一百贯钱。”

  喜儿错愣地道:“小娘子,我们哪来的一百贯钱?”

  鸣翠则抿嘴笑道:“小娘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我保证咱们用不着掏一文钱。”

  喜儿走了之后,鸣翠又想起了之前的事:“这姬氏的动作倒真是快。”

  “无妨。”任荟蔚摊开了佛经。

  鸣翠知道任荟蔚的习惯,因此不再言语,只替她摊开纸笔,磨好墨汁。

  天降大灾,朝庭明谕戒奢华淫糜,少了大批有功名在身的官员灯红酒绿,京城还真是一下清静了不少,连任老爷也从外室那里搬回了家。

  任太太扶着蒋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可即便如此,她下小杌子的时候也崴了一下脚,头上的金线冠一下子就歪了。

  “怎么做事的?!”任太太站直了身子就给了旁边搀扶她的蒋嬷嬷一记耳光。

  下院的人都大气不敢出,竹翠连忙走上前替任太太整理好头上的发冠。任太太稍许收拾过后才进了内院的门,蒋嬷嬷面色难看地捂着脸跟在了后面。

  车马刘管事偷偷瞥了一眼她们的背影,任太太算不得宽厚,但一向很懂得笼络人心,像这样不给贴身人面子的时候极少见,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蒋嬷嬷。

  任太太回了自己的房就挥了挥手,竹翠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她临走的时候瞄了一眼蒋嬷嬷,见蒋嬷嬷垂眉肃穆,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若不是那脸上还有五道指印竹翠都要以为任太太刚才打得不是她。

  竹翠退出去的时候,蒋嬷嬷仍旧原地站着,好像知道任太太那一挥手叫走的人不是自己。竹翠暗自咬了咬嘴唇,知道蒋嬷嬷即便惹恼了太太,那也不是自己一时半会儿可以取代的。

  任太太挥走了竹翠,才从袖笼里抽出一叠契约,面色有些铁青地看它们一眼,才将它们放入木匣子中合上落锁。

  蒋嬷嬷没有吭声,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任太太败坏的心情,任府一大家子的家当,十万贯数的家财就这么死当贱卖了,尤其是这还只是缓解债主上门追债的时间。

  她跟了任太太十几年,太清楚任太太为弄下这点家当花了多少功夫,而且若非当年的宋氏对钱财一窍不通,让任太太钻到了空子,她也绝无可能积起这么多钱财。

  可这些家当一朝之间都化成了浮云。

  蒋嬷嬷见任太太放好匣子,才走到边上倒了碗茶汤递了过去,门外传来了人说话声,蒋嬷嬷掀开帘,外头的竹翠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事?”任太太端着茶碗皱着眉心烦地道。

  蒋嬷嬷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是外院采办的管事,说是今日还没有从何管家那里领到钱,不知道这……”

  任太太一声冷笑:“他倒是心急。”

  蒋嬷嬷不吭声,任太太闭了一会儿眼睛,才道:“把我的妆匣拿来。”她顿了顿才道,“是那只紫檀木八宝箱。”

  听了任太太的话,蒋嬷嬷心里吃了一惊,紫檀木的箱子里放的都是任太太精心收藏的首饰,平时没有要紧的事情,连戴都舍不得戴的,任太太宁可冒险当掉七娘子退回的嫁妆,也不肯动到它就可想一斑。

  紫檀木虽然不过一尺许长,但却沉重异常,蒋嬷嬷弯着腰将它放到了任太太的面前。

  任太太半打开箱盖,抽出第一层,犹豫了一会儿,从里面摸出一根累丝百花金簪,这支簪子做得极为厚重,约莫有二两金重,累丝圈了八朵花碗,每个花碗里都镶嵌了一颗价值不菲的照殿红(注:红宝石)。

  “太太是想把这支当了……”蒋嬷嬷接过簪子悄声问道。

  “当?”任太太立时皱起了眉头,心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怎么能当,到唐家金银铺去,找他们的大管事,拿我的印章去,只说这支首饰我戴着一直不太合适,想折卖了换旁的去,问问价钱。”

  蒋嬷嬷应了一声,拿起帕子细细地将簪子裹住,刚走到门口任太太又叫住了她,“等等,你跟九娘一起去,就说是九娘戴着不合适,想折价卖了。”

  “是,我这就去叫九娘子。”蒋嬷嬷都不作犹豫便利索地答道,这种欲盖弥彰的事情九娘子肯定不情愿做,但蒋嬷嬷却不能多言语,这支簪子卖出去不是一笔小数目,想来任太太也不会完全相信她。

继续阅读:第五十一章 东风不与周郎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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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美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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