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好像也知道自己即无礼又很无理，不待李衡回答，钻进车子刷地放下了帘子。小黄门讨好地朝李衡笑了笑，就跳上马车赶着走了，李衡也上马伴车而行，此时过来缉捕杀手的禁军已经是满山遍野。
“这就是你们找到的人？他们也叫人？”陈澹泊脸色阴沉地看着面前几具尸体，那些尸体面目上都被砍了十数刀，根本无法认出身份。
“军使，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死了！”
“我要找的那两个女子呢？”陈澹泊一把拉住那汇报禁军的领口低声喝问。
“没，没看到，我们都在追捕那些杀手，那两个女子必定是平安地下山了吧。”下属结结巴巴地道，他弄不清楚陈军使的目的何在，难道那两个小娘子也有可疑，但小公爷不是吩咐要保护她们吗？
陈澹泊松开了他的衣领将他推开，面色沉沉地道：“你们上山的时候，是不是救了一个车夫？”
“是，是有一个车夫！”
“人呢？”
“已经送下山去了。”
“你们继续搜，就算这些人都死光了，那毁了他们脸的人又是谁？就算他也死了，那就找具有脸的尸体出来。”陈澹泊说完上马飞奔下山了。
陈澹泊很快就找到了最近的医馆，掀帘进去问坐堂的大夫：“之前禁军送来的那个受伤的车夫呢？”
坐堂的大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答道：“回军爷，已经叫人接走了，是他自家人接走的。”
“接走了？”陈澹泊的眉心拧成了个川字。
“是个什么样的人？”
坐堂大夫忐忑不安，略作回忆便道：“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娘子。”
“普通？”
“就，就是普通啊！”坐堂大夫为难地道，“方才我还有其他的病人，那人虽然受了箭伤，但是没伤到要害，包裹了伤口就无碍了，他家人来接，付过了诊金，我便让他们走了。”
“她诊金付给谁了？”陈澹泊追问。
坐堂大夫连忙喊小二：“阿大，快来回军爷的话。”
“回军爷，那小娘子穿绿色衣裤，梳着包髻，有这么高……”小二倒是比坐堂大夫要描述得清楚，但也不是很有用的消息。
小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军爷，那车夫说他主家姓任，本来是想让我们去他府上拿钱，不过他还没告诉我们地址，那个小娘子就来了，她付完钱就把车夫领走了。”
“任……”陈澹泊像是细细咀嚼般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
他缓步踱出了医馆，随从骑马追来问：“军使可是来找那个车夫？”
“嗯。”陈澹泊也没心情跟他详说，反问道，“你可曾听衡哥说，圣人让我们上山救的那几同行的小娘子是谁？”
“不知道是谁，不过军使刚才下山那会儿，步军司就找到了圣人的常侍苏侗，献宝似的左拥右护地给送京城去了。”
“苏侗……”陈澹泊的眼眸微微黝黑。
鸣翠瞧着丁二道：“知道回去该怎么说吗？”
“知道，就说鲁舅奶奶身体不舒坦，小娘子留庵庙里侍疾了，我是送完了小娘子回来报信的路上遇上的那些贼人。”丁二瞧着面前那一木匣子的钱即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地道。
“那就好。”鸣翠从靴子中又抽出匕首，在桌子上划拉了一下，“要是你言而无信，回去乱说，那些贼人上门来杀人灭口也是常有的事。”
丁二吓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一定照着鸣翠姑娘的话说。”
“那就好。”鸣翠收起了匕首，又看了眼匣子里的钱，“你最好将这些钱都收好，不要叫人搜出来。”
丁二笑道：“这点你放心，我在外头有个相好的，放她那里保管谁也不知道。”
鸣翠不以为然地轻笑了声，她起身出了暖阁下了楼，刚要出门正撞上陈澹泊骑马从门口经过，吓了她一跳，但是陈澹泊赶路匆匆，倒并没有注意到从茶馆里走出来的鸣翠。
陈澹泊一路进了皇城，下了马拿了进宫的对牌，就朝着明仁殿而去。
苏侗回到宫中，尽管服用了太医局的药物，伤处也涂抹了创药，但仍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疼痛，看着自己原本细嫩的肌肤上划出地道道的伤痕，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闷。
“苏常侍……”有使女推开了门。
“何事？”苏侗不耐地道，但她随即又察觉自己的态度有问题，声音和缓地重复问了句，“不是说了我要休息吗？”
“马前司的陈军使找你有事，他说是为了查案而来的……”
“陈军使？”苏侗沉吟了下便开口道，“他现在在哪里？”
“在迎阳门外。”
见苏侗出了迎阳门，陈澹泊上前见礼：“苏常侍。”
禁中即便有值守的侍卫，但在后苑中也是不多见的，更不用说面对面与位年轻英俊的男子说话，苏侗努力使自己的神态自然：“我听下面的宫女说，陈军使找我要问案。”
“是这样的。”陈澹泊点了点头，指着迎阳门的角楼道，“这边说话不方便，太阳也比较大，我们去那边说话吧。”
他说着已经朝着角楼而去，苏侗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角楼，陈澹泊才过身来问道：“今日圣人外出，有几个人知道？”
“圣人微服私访，知道的人很少，除了圣人自己，只有我与雷大官知晓。雷大官常在外面走动，认得他容貌的人不少，因此圣人才没有让他随从。”苏侗想了想了，又觉得自己这番话很不谨慎，补充道，“也许雷大官备车的时候让人看出了蹊跷，也许是我们离开皇宫的时候被人察觉了，宫中原本就是四墙有耳。”
“话是如此，但苏常侍与雷大官都是行事谨慎之人，我不觉得是你们出了什么差错。我倒是觉得车上那几个女子颇为可疑，不知道苏常侍可知道她们的身份？”
苏侗细思了番摇了摇头：“我们与她们遇见后，她们就一直未曾下车，即便是她们通风报信，那些贼人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这是预先设伏，绝对不是偶然起意。”
陈澹泊轻笑了一下，苏侗有些恼意：“莫非陈军使认为我的推测很好笑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苏常侍必定是个心底善良之人，才会替旁人开脱。你却不知道这世上的恶人，远较善良的人要手段多，行动力也远超乎你的想像，因为他们狠心去做一件事情，是不用犹豫的。”
苏侗的面色微微泛红，低声道：“陈军使还是莫要问了，圣人已有懿旨，不许外传那个女子的信息。”
陈澹泊微微皱起了眉头，苏侗又细语道：“不管此事与那女子有无关联，圣人即然这么吩咐了，她是不喜欢别人阳奉阴违的。”
“多谢苏常侍的关心，不过……”陈澹泊看着苏侗颊边的微红心中冷笑，他说着突然向前跨了一步，苏侗下意识地后退，一下就撞上了角楼的栏杆，失足不稳向后倒去，但很快她觉得自己的腰部环住了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去势，陈澹泊那张英俊的脸近在咫尺，他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心些，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他说着手一用力，苏侗就站直了，她有些手足无措，好半天才收拢住精神，却听陈澹泊又苦笑道，“今日可能算我倒霉吧，恰巧是我轮值，却没想到圣人偷偷出了皇宫，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过即然圣人已有懿旨，我也不难为苏常侍，那就先告辞了。”
他说着便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了苏侗的声音：“等等。”
陈澹泊的嘴角露出了微笑，然后转过头来就听苏侗飞快地说：“圣人是有说不要泄露那个小娘子的身份，但是我们上车的时候，她们是与一位女尼同来的，那位女尼想必是掩月庵的人，陈军使去打听一下，或许会有收获。”
她说着也不看陈澹泊，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很快就消失在了迎阳门内。
任荟蔚瞧着面前神情闪躲的女尼：“静慧师傅，对吗？”
“是贫尼。”静慧合什了一下。
“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在家从子。”任荟蔚瞧着她悠悠地道，“那么究竟是你的父，还是你的夫，又或是你的子，叫你将闺阁女子骗到庙里来的？你说我要不要将你送官呢？”
静慧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她今日也是受尽了委屈：“小娘子，你明明心里有数，贫尼一个寻常的出家人哪里来的胆子将你诓骗到庙里来，那都是贵人的吩咐。”
“原来从父从夫从子之上，还有一个从贵人哪。”任荟蔚有些嘲讽地道，“可惜我不知道将你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这佛门清静之地，还容得下容不下你这守三从的贞节烈妇？”
静慧的脸色煞白，别说是将她扭送到衙门，即便是漏个一星半点的风声出去，庵庙也会为了名声立即将她扫地出门，而庵庙里修行的妇人们，只怕连生啖了她的心都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