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突然传来了马的嘶鸣之声,任荟蔚掀开车帘去瞧,却见那使女的马被一支箭射中了,马蹄高高地扬起,瞬间将那使女甩落了下去,任荟蔚心中大吃了一惊。
电光火石间,又是两支箭对着马车射来,任荟蔚返身将文夫人拉倒喊道:“都趴下!”然后紧接着马车前传来了车夫丁二的叫声,接着便是他摔落马车的声音。
马车没人管束之后,变得摇摆不定,车厢里的人跟着东倒西歪。
“鸣翠!”任荟蔚见鸣翠起身不禁喊出了声,但鸣翠已经掀帘窜了出去,接过了车夫的位置,
鸣翠稳住马车后就驾着车向着山上驰去,任荟蔚探出头去见丁二肩背处插了一箭,摔落在道旁,人是昏过去了,但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收回目光,见文夫人也在转头看向车后,显然也在担心那个被抛下马的使女,任荟蔚略略沉思了会儿,突然开口道:“鸣翠,掉头!”
早吓得魂不附体的女尼听见任荟蔚让马车掉头,立刻失声尖叫:“下面有劫匪,你让车子掉头,你疯了吗?”
“掉头!”任荟蔚却坚持己见,“我们现在掉头冲下山去,还有一线生机!”
鸣翠稍作犹豫就依言掉转了马头,向着山下冲了下去,那摔落在山道上的使女本以为今日必定要命丧于此,没想到已经跑走的马车竟然掉头下来了。
然后她看见了车厢里伸出一只手,使女知道自己生死存亡都在这一刻了,她挣扎着起身,抓住了那只手,踉踉跄跄被马车拖跑了几步,便被人车上的人七手八脚地拖入了车厢。
“阿侗你没事吗?”文夫人轻拍了拍她的肩问。
苏侗此刻披头散发,她原本被抛下马就扯烂了衣服,方才又被马车拖行,脚上的靴子也丢了,如今身上可以说是遍体鳞伤,她稳了稳心神道:“请夫人放心,婢子一切安好。”
“那就好。”文夫人点了点头。
那群袭击者显然没有想到这辆马车不就近去掩月庵,反而向山下冲来,等他们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冲了过去,那些人自然在后面穷追不舍,车厢四周不停地响起箭支啸声,外面喊停声不绝于耳。
苏侗握紧了拳头,眼神看向车后略略闪动几下便道:“夫人,等会转过那个山坳,有我们的车厢挡住贼人视线,我们可以在那里下车,附近有一路厢军的指挥营离那儿并不远。”
“即使不远,我们也跑不过马匹。”文夫人道。
苏侗眼望着任荟蔚道:“只要贼人不知道我们下马车,他们就会继续追逐这辆马车。”
“你想让我们为你们引开贼人?”任荟蔚明白了苏侗的意思。
“即使我们不下车,这辆车子也跑不远,必然会为身后的贼人追上,到时候只不过是一起死。但是倘若我与夫人能顺利离开,找到指挥营,自然会为你们搬来救兵,这反而是一条生路。况且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夫人的身份,她尊贵无比,倘若有丝毫的损伤,恐怕不是小娘子你能承担的。”苏侗说到几个字已经颇见凌厉之色。
“我看未必,一来这些贼人极为凶悍,不是我等身份卑微之人可以招来的,倘若要是把二位交出去,说不定还能换来一丝生机,二来……你们怎么确定,离着行凶之地这么近的厢军指挥营就一定是你们的人?”任荟蔚瞧着苏侗毫不示弱地道。
苏侗听任荟蔚说前一条的时候还满心恼怒,等听见她说后面一条,心中蓦地一惊,背后竟然起了层冷汗。
“好了,阿侗,我们为别人带来了灾难,要走也是她们走,岂有让她们为我们挡这无妄之灾的道理?”文夫人虽然面色也有些白,却是众人里神情最为镇定的人。
任荟蔚想了一下道:“大家不如都活动活动手脚,等下转过了山坳,我们都下马车。”
“都下马车?”苏侗微微惊愣。
“下面就是一条直道,要想让马车引开贼人,也不必非在车上留人。”任荟蔚笑道。
苏侗的面色一红,就听任荟蔚又道:“我们各自四散开来逃,即便不去厢军指挥营,这里山多林密,藏身的地方颇多,小路也多,只要谨慎些,逃出生天不是没有可能。”
文夫人只略略沉思片刻便当机立断地道:“就这么办吧。”
众人眼瞧着山坳处越来越近,想到马上就要下车,也不知道能不能摆脱后面的追兵,心里都是万分紧张,而就在绕过那辆废弃的车厢时,任荟蔚突然问文夫人:“夫人,你可会驾马车?”
身后十数骑纵马追逐,人人身负弓箭利刃,很快就绕过了山坳,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却示意停下来,他翻身下马查探着车辙印,旁边有人道:“车辙印变浅了,她们当中有人下了马车!”
“不是有人,而是都下了马车,这附近有一路厢军的指挥营在,只怕那车上现在就只留下了想要引开我们的赶车使婢!”黑衣人冷笑着挥了下手,十数骑整齐地列队,随着他的手势,以三人为一队,朝着不同的方向追去。
李衡莫名地觉得焦躁,他出了城就一路纵马飞奔,远远地便见山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下,马蹄溅得尘土四扬,陈澹泊道:“谁家的马车?”
他的话音才落,李衡已经纵马冲了过去,他接近了马车厉声呼道:“任荟蔚!”
马车上的女子应声勒住马头,马被骤然拉住,扬起了前蹄,李衡一跃而起,纵身上了车厢,一把拉住险些摔落出去的驾车女子,可等李衡看清了她的脸却不禁呆住了。
“小公爷,你认错了人了。”女子笑道。
“圣人!为臣失礼了!”李衡连忙松开了皇后的胳膊。
“不必多礼了,那群贼人还在山上追赶任府小娘子她们,你让人快点前去搭救她们吧。”皇后神情颇有些疲倦地道。
“天赐,你带其他人立即上山,圣人还有其他同行的小娘子,务必要把她们安全地救出来!”李衡转过身来对赶来的陈澹泊吩咐道。
“衡哥,你一个人护送……不安全吧。”陈澹泊小声道。
李衡喝道:“立刻上山救人,这是命令!”
陈澹泊不敢耽搁,只得带着其他人飞马急驰也上了山,李衡将自己的马拴在马车后面,然后一路赶着马车向着城内奔驰。等车子过了宣德门,瞧着迎面急匆匆赶来的内侍宫女,他便跳下马车拱手道:“圣人,为臣还有其它的军务,就不陪着进宫了。”
他说着也不等皇后回答,解开车厢后的缰绳,纵身上马,飞驰而去,皇后转头瞧着他的背影轻笑了声:“又是任府的小娘子啊……真不知道是福缘还是孽缘。”
鸣翠扶着任荟蔚小声道:“刚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藏身的地方,小娘子为什么要让给那个尼姑?”
“一个人都做了尼姑还是只知道在家从父,出家从夫,父死从子,想必她也只知道屈从二字,若是她先被抓住,我们几个都逃不远。”任荟蔚叹着气说。
“不知道这位文夫人究竟是谁?”鸣翠一边小心地清理她们行来的痕迹一边好奇地道,“竟然会有人派出如此多的杀手来对付她。”
“或许是某个王公夫人吧,自己身份显贵,敌人的身份也必然显贵。”任荟蔚心中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但随即又觉得过于荒谬。
“方才真是吓得我手足冰冷,还以为是过去暗害小娘子的那些人又来了,不过后来见到这么大的仗势,我反倒没那么害怕了。”鸣翠拿着竹叶扫着地面好笑地道。
“虽然不是专程来杀我们的,但也未必不凶险,就怕他们为了泄愤或者交差,拿我跟你的人头来凑数。”
鸣翠听见任荟蔚说得有趣,刚有些想笑,突然眉间神情一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任荟蔚躲到旁边的树丛后。
隔了一会便听林中响起了脚步声,只听有人沉着声音道:“仔细地搜,这些都是大门不出,二不迈的女人,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鸣翠跟任荟蔚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恐惧,领头的人发了令,另两人就分散开来搜查,林中空地上便只剩下了一个男子。
任荟蔚又瞧了鸣翠一眼,再看了眼那个男子的背影,鸣翠领会了她的意思,擒贼先擒王。
鸣翠悄悄地弯腰捡起颗小石子,而后将它弹射了出去,那个男子立即机敏地扭头去看石子碰地发出声响的地方,就在这么一刻,鸣翠抽出靴中的匕首朝着年轻的男子扑了过去。然而那男子好似背后长了眼,反手握住了鸣翠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甩飞了出去。
可是还没等他进一步制住鸣翠,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匕首,然后他听见身后有冰冷的女子声音:“刀剑无眼,最好别动!”
鸣翠站起身来,那人抬起双手道:“我乃殿前马军司禁军,你们是谁?!”
“你们禁军跑到林子里来蒙面杀人?!”鸣翠质问道。
那人冷哼:“究竟是你蒙了脸,还是小爷我蒙了脸?”
鸣翠与任荟蔚怕会被这群刺客认出身份,因此脸上都蒙了面纱,倒是眼前这个长相甚为英挺的年轻男子并没有蒙面,她困惑地道:“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年轻男子没好气地道:“我是奉命来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