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八给白素素使了个眼色,白素素忙上来接过了荷包,她展开来一瞧,里面二十文钱,另有一只金戒指,统共不过十数贯钱的样子,气得顾八一脚把马道姑揣到地上。
马道姑这才看清身后是个精瘦的男子,再瞧他手里的杀猪刀,若不是性命攸关,只怕当时就要昏厥过去。
她细密的额头都沁出了冷汗:“好汉,我身上真得只有这么多钱,其它的只能回观里去拿。”
顾八蹲下身体拿着刀在马道姑的脸上划来划去冷笑道:“马圣姑,莫非你以为我傻得不成?”
马道姑连声哀求:“可我身上真得只有这么多,你便是杀了我,我也是拿不出钱来的啊。”
顾八皱起了眉头,他原本是想着快快完成那艳鬼所托,但见马道姑穿得如此富贵,心中就起了旁的贪念。
白素素轻声道:“若是马道姑肯把一些隐密的事情写下来,再签字画个押,便不用怕她不给钱了。”
顾八眼睛顿时一亮,笑道:“好法子。”
马道姑被顾八给提了起来推到桌边,白素素因懂些文墨,所以家中纸墨笔砚倒也齐全。她现在骑虎难下,生怕将来马大头回来了找她算账,就想着拿了马道姑的供词也算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因此动作很是殷勤。
白素素将墨磨好,又将笔塞到马道姑的手上,柔声劝道:“圣姑,你做的那些事,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你还是老实些写下来,左右不过是损些钱财,你可莫要惹了顾爷,白白送了性命。”
顾八见白素素这番话说得软硬适中,即稳住了马道姑,又威吓了她,心中不禁对这朵白莲花刮目相看,白素素被他多瞧了两眼,连忙低了头,顾八见她双颊又飘起了飞红,不禁心就痒了起来。
马道姑的心中却是又气又恨又无奈,她接的那些阴私活,十桩里有八桩都是马大头替她办的,而马大头好似对这贱妇颇为宠爱,只怕没少说给她听,因此只得忍气小声问:“顾爷要,要小道写哪一桩?
顾八想了想,就想起了自己背的那桩艳鬼官司,于是连忙道:“先写挖坟这桩!是谁让你干的,又为了什么?”
马道姑苦着脸道:“有些客人来委托时会戴着面幕,那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谁。何况,何况要干这挖坟事情的人……”
所谓这人亡道消,一死百了,挖坟这可是丧尽天良的事情。
顾八可不管马道姑的苦处,那任七娘要索他的命,那他就先拉了这个道姑当垫背的,何况要不是她雇马大头去挖坟,自己又怎么会被鬼缠上?!
马道姑见顾八冷笑着拍了拍手中的杀猪刀,目露凶光,吓得她背脊直冒冷汗,连忙道:“顾爷,叫我想想,叫我想想。”她这么一细想,还真是想出了一些东西,“那人虽然整个人都罩在斗篷里,我却闻到她的身上有股茉莉花的味道,现在想起来那不是茉莉花,而是玉脂斋的头油味。”
玉脂斋是京城有名卖胭脂水粉的地方,它的头油更是一绝,是将芝麻油去了味再加上上好的花瓣放在坛子里封泥存个三年才会卖。它的头油不担越抹头发越黑,而且带了股天然的花香味,因此即便要卖到十来贯钱一小罐,在京城里还是很受贵妇们的欢迎,只是头油的花香脱不了那股油腻味,因此马道姑细想下自然能回过味来。
顾八却很是不满:“玉脂斋的头油再稀罕,这买的人也不会少,难道我满京城去扒女人的头来闻?”
“顾爷息怒,小道的意思是这必定不是个寻常的人家。”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这花上几百贯雇人挖坟的也不会是个寻常的人家。”顾八竖眉道。
马道姑赔着笑:“是,顾爷英明。小道的意思是,天佑观虽然访客多,但是那天下着雨,天气不太好,因此来得贵人并不多,只有任太太跟吕大夫人来给去世的任七娘商议法事之事,还有……就是梁国公府的阮姨娘来求过平安符。”
“你的意思是这挖坟的不是别人,而是任太太又或是吕大夫人?”顾八吃了一惊,梁国公府的阮姨娘与任七娘非亲非故,不可能去挖她的坟,那挖坟的人只可能是任府或者是吕府的人了。
“也只有这个可能吧……”马道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顾爷可能有所不知,我院子外头有个叫玉诚的道姑是专门登记客人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那院子外头登记客人的小道姑是观主的人,那观主就是通过这些本子来朝她要钱的,想到自己提心吊胆做下了这么多下油锅的事情,观主倒是两手清白地捞了不少好处,马道姑也是恨得牙痒痒。
可此刻不是恨观主的时候,马道姑定了定神继续说道:“那天本子上就这么三位贵客,即使是匿名的客人,玉诚也会记录在案的,所以那斗篷里的客人必定就是混在任府或者吕府当中来的。至于究竟是混任府中……还是吕府中就不得而知了。”
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顾八不满地冷哼一声,白素素在一旁小声地道:“我觉得多半是任太太。”
“何以见得?”顾八问道。
白素素轻柔地道:“顾爷你想,吕府做这件事情没有半点好处,他们想要在任七娘身上找个什么东西,又何许等她下了葬入了坟再来找?这人本来就是从吕府的家庙里出丧的。而且这件事情传开来,名声最受累的是吕府,所以这件事情多半不可能是吕大夫人做的。”
顾八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有道理,不是吕府,那就是任府了!”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马道姑的身上。
马道姑自诩精明,此时被个贱妇比了下去,只得卯足了劲回忆道:“那女人虽看不清脸面,但年岁一定不小……”
一个人即使只露出一双眼睛也是能看出年龄来的,人只要活得岁数长了,眼神自然就混浊了。
“但不会是任太太又或者是吕大夫人,因为她们来了之后就在大殿里跟观主商讨法事的细节,然后就走了,当中没有离开过。”马道姑补充道。
马道姑见顾八仍是一脸地不满,不由心中暗暗地叫苦,不过情急之下倒是让令她脑中又灵光一现,突然大叫道:“不,不是……”
“不是什么?”顾八喝问。
“不是那个人头上有茉莉花的味道,是她的手,她的手上有头油的味道。”马道姑抢在白素素的前面快快地道,“她一定给太太夫人们梳头的贴身使唤之人,如果不是吕大夫人身边的人,那就是任太太身边的人,我知道任太太身边的亲近心腹叫蒋嬷嬷。”
马道姑说完了长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有些疲惫地瘫坐在地,顾八拿着杀猪刀逼着马道姑把前因后果都写了下来,又签字画押。顾八不认得字,于是便让能识文断字的白素素来瞧,白素素瞧过之后方才让马道姑签字画押又盖上了指印。
哪知马道姑刚盖好指印,顾八又冷声道:“你可不止干过这一桩缺德的事吧,都给爷写出来吧!”
那些缺德事,还不是你们这些缺德之人去干的吗?!马道姑想着欲哭无泪,但她稍一迟疑,杀猪刀便又迎了过来,因此马道姑只得断断续续地又讲了不少阴私之事。
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讲了多少,又写了多少张供状,画了多少押,按了多少次指印,等一切都折腾完,外头天都亮了,竟然过去了一整夜。
“顾爷,我不能再呆了,若再呆下去,观主必定要疑我出了什么事,回头报了衙门就不好了。”马道姑神色憔悴地哀求道,她做下那么恶事,也怕事情闹大,现在只想着先逃出顾八的魔掌,回头再设法用钱赎回这些供状。
一个流氓所图还不是一点钱财吗,尽管马道姑筋疲力尽,心中倒也还不至于绝望。
等马道姑走了,白素素才对拿着供状笑得合不拢嘴的顾八道:“顾爷,这些罪状即便都是真的,也不好轻易拿来生财,否则只怕钱财还未到手,倒先送了爷的性命。”
顾八皱眉不解地道:“事又不是我做下的,怎么会送我的性命?”
白素素看了一眼四周才小声道:“那些罪状上写得丑事涉及的都是贵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让那些贵人知道了爷拿着这些丑事,岂不要千方百计地杀了爷灭口。”
顾八倒抽一口凉气,但细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他抬头见白素素长得我见犹怜,偏又如此聪明伶俐,心里暗道怪不得马大头对她宝贝,于是一把搂了她:“好宝贝儿,你这般顾我,我晚上必定好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