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酒鬼就是小诏园里那不可一世拿狗来吓唬她的陈澹泊。
陈澹泊也没想到,这个随手施舍了她一锭银子居然就是那个嫁了雷大官的任府八娘。说起来任府八娘会嫁雷大官还有他的手笔,当初马军司最早获得任府小娘子在掩月庵外被匪徒所劫掳的消息,他还让人快马去给雷大官报过信。
当时他瞧任府上下都不顺眼,也怕赶去救人的李衡又会被任府的小娘子纠缠上,因此顺手卖了雷大官一个好,现在想来面上有几分不自然,将身上的银锭抛到任芳菲的脚下:“我用不着你的钱。”
“那你要怎样走出这道门,顶着你这被揍得像猪头似的脸,还是让人到梁国公府找你前姐夫救你啊?”任芳菲抱着双臂阴阳怪气地道,她最擅长得就是戳人心窝子,“再说了,就算你要走,你也要把老板的酒钱,还要这些砸烂的桌椅钱给付了吧?”
陈澹泊紫胀的脸上青红不定,任芳菲指着脚边的那锭银两道:“掌柜的,这够了吧!”
其实掌柜的早在旁边期期艾艾地等着了,听见任芳菲的话迅猛无比地将她脚边的银子给捡了起来,连连笑道:“谢小娘子抬爱,谢公子抬爱。”
“竹馨,扶他走!”
陈澹泊还想开口说什么,任芳菲不耐烦地道:“你也再啰嗦,我就叫马军司的人来接你!”
他只好由着竹馨扶了起来,下一刻一顶带面幕的帽子落到陈澹泊的头上,只听任芳菲地:“这也送你了!”
皇城司的监狱门外,朱陶抬步走出了门,他抬头看了下天,身旁有马车停下,朱陶轻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竹勉下车,掀开马车的帘子。
“朱先生受委屈了。”马车内,任荟蔚笑道。
朱陶眼神复杂地看着任荟蔚:“你不怀疑我也是大辽的奸细。”
“倘若先生是大辽的奸细,皇城司又岂会放先生出来。”任荟蔚微笑着道,“即然皇城司都不怀疑先生,想必先生同梁国公府一般,也是中了奸细的圈套的。”
朱陶轻声叹息,由着竹勉掀开的车帘进了马车,他苦笑道:“我一向自以为潇洒,哪里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头被人牵着驴。”
“说起来任小娘子可能不信,我这几日在狱中所获最多的就是明白了一件事。我不过是个凡人,与其他最寻常的凡夫俗子没有任何不同。”他伸手展示了下衣服,他虽然不着华服,但一向风度翩翩,此刻身上的麻葛衣服由于几日不熨烫,早就皱得如同一块抹布,哪里有风度可言。
“先生虽然受此委屈,但却绝了一桩隐患,说起来还是可喜可贺的。”
朱陶略带歉意地道:“我没想到这鸣翠是大辽人,将她送到了你的身边,连累你差点送了性命,实在是我的过失。”
“我的性命也是朱先生所救,鸣翠之事就不用再提了吧。”任荟蔚语调温和,但态度却很坚决地打断了朱陶的话,“先生想去哪里,可要我送你过去?”
“我要先去看位朋友,她的身体不好,我被关了三日,要先去瞧下她是否安然无恙。”朱陶沉吟了一会儿才道。
任荟蔚问清了地址,便吩咐竹勉驾车而去,他们停的地方是处无名小道观,亦在邙山之上,离得小诏园不远,但却是独辟蹊径,另成一隅。
“你家观主可在?”朱陶下了马车问来迎客的女道童。
“我家观主这几日都在担心师叔,茶饭不思,一直头痛不止,方才小睡了片刻,精神才好些,现在正在春暮亭。”
“胡闹,即然头痛,还在春暮亭吹什么风?!”
朱陶问完了话,女童才向任荟蔚二人合什:“不知有贵客前来,家中仅止沸水,请稍待片刻,我去给两位贵客冲泡茶汤。”
“我们便去春暮亭等你泡的茶汤吧,要今年初春时的雪融水。”朱陶笑着对任荟蔚道,“我这位师妹还真是个懒散人,但于做吃食一道却是极有耐心,尤擅制茶。她的茶,简单冲泡饮上一杯,便是一桩雅事。”
“能得朱先生这么夸赞的茶,荟蔚怎么也要喝上一杯。”
他们正说笑着,就听有人自山道上下来:“师兄可是在背地里说你的坏话。”
任荟蔚转头,见山上下一位穿素白衣裙的女子,她头上梳的是道髻,但衣服却不是直裰,而是件交领束腰的长孺裙,自山上而下,飘飘然竟有几分仙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