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累月的损伤已经不是一朝一夕能弥补身体上的亏空的。钟灵汐现下也无可奈何，只能帮楚佩堪堪保住最后一口气罢了。
而楚佩也已经太多年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似乎这些自己的过去现今要耗尽她最后一丝气力一般。
但是她不能不说，因为楚佩知道她的过去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况且如果现在不大白于世间，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燕尘见自己的小姨已经油尽灯枯到这般模样心下痛楚半分不减，钟灵汐担心情绪太过激动起伏会让他伤势恶化。
钟灵汐从始至终都紧紧握着燕尘的手，让他知道还有自己在身边陪伴，也算给楚佩一个慰藉，好让她放心。
从自己被燕尘和钟灵汐找到后便又陷入了过去的种种，其实楚佩在这么多年后对这些已经是漠然来对了。
她可以毫无怨怼之意地告诉燕尘这些，也可以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向天控诉不公，但什么也挽回不了。
楚佩轻轻叹了一口气，连呼吸也是虚弱的气音了，古人常说一个人是能对自己死期有些感觉的，她现在便觉得离那刻不远了。
当年鲜血淋漓的往事已经尘埃落定，死去的故人尸骨也已经灰飞烟灭，终究只剩她一个人了。
到了这个地步楚佩觉得再说报仇之类的话已经毫无意义，不过她也没有力气再来劝说燕尘和钟灵汐了。
“那后来呢？”
燕尘身上的伤没有好好地及时处理和静养，让他只觉得痛楚难当浑身冷热交替，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倒下。
他开口询问道，嗓音因为刚才鲜血的滋润下变得有些嘶哑。
不管当年如何，燕尘认为都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最起码他得知道事情的原委，楚佩还没有说完。
钟灵汐在听了这么多之后却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在现在的楚佩身上便可以看出来了。
但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默默伴在燕尘身侧。
楚佩微微侧过头来，像是要认认真真将燕尘和钟灵汐仔细看一遍，投向燕尘的目光带着点怜悯的悲哀。
她其实并不想告诉燕尘这些，因为不过是徒给他增添烦恼和仇恨罢了，但当年之事有关她父母，却也不得不说。
“当年我被带走之后……就一直被关在这个地宫里。”
地宫暗无天日，说到底和地牢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楚佩早就从当初的痛不欲生变成今日的心如死灰了。
燕尘刚刚有些松开的手再次攥成拳，身子微晃似乎是不稳，钟灵汐连忙搀着他。燕尘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抿紧了唇，似乎想说什么。楚佩却像早就看穿他心里所想，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被带到这里来之后，变成皇帝的……纵欲享乐的玩物罢了。”
楚佩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笑意，却没有了丝毫回避。毕竟事已至此，她再不愿承认这也是事实。
而楚佩的答案也算是燕尘意料之中的了，但当他自己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明显地一震，捂着嘴低低咳嗽起来。
钟灵汐连忙抚着燕尘的背给他慢慢顺气，楚佩见燕尘伤成这幅模样也很是担心，朝钟灵汐望了过去。
不得不说燕尘现在的模样比楚佩还让人担心几分，钟灵汐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手指轻轻压在他的脉门处。
钟灵汐在燕尘重伤后便无比庆幸自己随身带着一些药，不然在这什么也没有的地宫，她空有再好的医术也无能为力。
“燕尘没什么事，我已经稳定住了，你别担心。”
楚佩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钟灵汐，也相信她有办法，听到钟灵汐的肯定回答后才勉强放下心。
她现在已经是孑然一身了，燕尘可以算是唯一的亲人。楚佩不想在自己命不久矣时还看见燕尘这幅模样。
“那就好。”
楚佩像是喃喃自语般念了一句，说完了往事之后她便有了自己随时便会死的准备，现下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
燕尘看出了楚佩的状态越来越差，他并不想楚佩这个小姨也离开自己。燕尘转过头看了钟灵汐一眼。
两人视线相触，钟灵汐当即明白了燕尘的意思，但她知道楚佩的身子已经彻底损了根基，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
钟灵汐自然也明白燕尘心下也有了数，只不过是在求得最后一份安慰罢了。钟灵汐暗叹一声，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告诉燕尘。
楚佩不想让钟灵汐为难，她们之间虽然是初见，但恐怕也是最后一面了。楚佩可以看出钟灵汐和燕尘之间的感情。
而钟灵汐时至今日，看到了楚佩，也知道了燕尘父母的过往，有些事情才渐渐明白过来。
她原先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燕尘在年少时便开始针对齐国，这其中固然是有原因的，只是燕尘始终没有告诉自己。
这其中的隐情钟灵汐也不是不想知道，但她是个通透的人，不会勉强别人做什么，尤其是燕尘。
事到如今，楚佩也可谓是鲜血淋漓地站在自己面前告诉她答案，而楚佩身上陈年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淡。
一切都晚了一步，钟灵汐也终于明白自己的父亲受此牵连战死沙场的真正幕后原因了。
钟灵汐回过神来，眼前还是这暗无天日的地宫，而燕尘也已经渐渐缓了过来。
“小姨……”
燕尘顿了顿开口唤到，他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过去的一切在刚才便已经摆在自己面前了。
楚佩动了动苍白的唇，她还勉强听得清燕尘的声音，也很想去应他，可惜喉中一片干涸，胸口也再也提不出半丝力气。
“燕尘啊。”
楚佩的声音已经很弱了，听起来就像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在风中似的。燕尘闻言心下一窒，缓缓走进了楚佩。
燕尘的状态也说不上好，钟灵汐一直扶在他身侧，两人便到了楚佩身边俯下身来。
地宫的烛火昏暗不明，堪堪亮着的一星就如同楚佩随时要熄灭的命火一般。楚佩费力地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