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回来，我肚子都这么大了。”陈婉婉躺在床上，抚摸着肚子。“可别孩子出生的时候亲爹还在国外。”
“怎么会，说不定过几天就能回来呢。”沈柠凑到陈婉婉的肚子上，听着孩子的心跳。真的是有动静的，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神奇，生命也是这般可贵，不知为什么，在这短短的听着心跳的几分钟内，沈柠好像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她和盛江年的人生，几年后也许他们也有那么一儿半女承欢膝下，直到老去，直到孙子、曾孙子也相继来到这个世界上。
“沈柠，你怎么了？”陈婉婉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幸福。”
“你不也一样吗。”陈婉婉笑。
她电话响起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好在只是吵醒了她自己，陈婉婉翻了个声，继续睡觉。沈柠悄悄穿上拖鞋，来到了阳台。
是一个并不陌生的号码，她的心跳加速，砰砰的声音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喂。”
“沈柠，是我。”
“我知道。”
“最近还好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寒暄第一句竟然变成了最近还好吧。
“嗯。”她强忍住泪水，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觉得无比幸福了，“你呢，之前听梁远说，你生病了。”
“还好，只是累了些，休息了就好了。”盛江年避开嘈杂的人群，在这所医院里，每一天都有新的病人，每一天都有生离死别。
“你别太累了。”沈柠说，“算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
盛江年笑，“你放心，为了你我会毫发无伤的回来。”
“那什么时候回来？”
盛江年顿住。
“我今天的确是想说这个事情的。”
“嗯？”沈柠预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五批医疗队也过来了，加上现在情况有所好转了，别的国家也相继派队伍来帮忙，医院给了几个指标回国，我们这支队伍里，有两个，一个给了徐医生，他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腰伤又犯了，所以这个名额肯定给他的。”
“那还有一个呢？是你吧？”沈柠问。
“嗯，陆老师把这个指标给了我。”盛江年抿了抿嘴，又说，“我打算让给葛为。”
沈柠沉默了。
“葛为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盛江年见沈柠不说话，便继续说道，“他也不适合这里，本来他也是暴躁的脾气，现在这里混乱，每天节奏都特别快，他冲动得很，一言不合也容易和病人吵起来，再说，陈婉婉也快七个月了吧，又不让葛为母亲过来照顾，你工作日要上班，也不能全天照顾到她，所以我想，这个名额还是给葛为比较好。”
“盛江年，你有考虑到我吗？”她痛苦，却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抽泣声。
“对不起。”
“那你告诉我，错过了这次，下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盛江年不好说。
“对不起，沈柠。”
这一辈子他谨小慎微地生活着，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过谁，而这次，他总是觉得自己是对不起沈柠的，一边是家国社会和救死扶伤的职责，一边是沈柠和她一辈子的幸福。
咬了咬牙，又狠了狠心，沈柠抹了一把眼泪，说道，“盛江年，你做的很对。”
“谢谢你体谅我，沈柠。”
“反正，你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每次结束好像也是这么句话。
葛为原本是极其不愿意回来的，沈柠配合盛江年发了一张陈婉婉的孕照，以及B超下孩子的形状，葛为心软了。
“就算你不想回去，但是陈婉婉呢，孩子呢，你总不能还像个孩子一样不懂事吧，这样这母子俩怎么放心把自己交给你？”梁远也劝葛为，“回去吧，她们都需要你呢。”
“江年，这个名额是你的，我不能做对不起兄弟的事情。”葛为说道。
“我和沈柠都说好了的。”盛江年拍了拍葛为的肩膀，“你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走，我下午就不送了，这边忙着呢。”
葛为还想说什么，盛江年已经出去问诊了。
包机已经等候了多时，这一批回国的医生不多，每个队伍里的名额都是屈指可数，葛为坐上飞机，感觉如坐针毡。他何德何能，认识盛江年这样的兄弟。
沈柠知道葛为今天能到家，她没有提前告知陈婉婉。
陈婉婉见她气色和心情都不太好，便忙问怎么了。
沈柠笑着摇了摇头。
所有的苦汁酸水，都得自己咽下去。这是盛江年的决定，她尊重他。
陈婉婉听到有人在开门，刚走到门口，只见葛为打开了门，他身后放着几个脏兮兮的包，自己也又黑又瘦的。她捂住嘴巴，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未等葛为说话，陈婉婉抱住了他。
沈柠也站了起来，看到葛为回来，不知为何，想到了盛江年，他也可能又黑又瘦吧。一定也是吃了很多的苦，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难受。
葛为放下陈婉婉，走向沈柠。
沈柠的手中还握着杯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沈柠，谢谢你，谢谢江年。”葛为几乎失声。
“没有没有。”沈柠说道，“你好好照顾婉婉，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回去了，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忙完。”
陈婉婉也没有留沈柠，毕竟葛为回来，夫妻二人还有说不完的话。
“沈柠，”临走前葛为叫住了她，“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一定拼了全力来帮你。”
“谢谢。”沈柠有些不好意思，匆匆离开了。
一出葛为家的门，沈柠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其实她看到葛为回来的那一刻，心里就再也受不了了，本来应该是她的盛江年回来的，本来团聚的应该是她和盛江年才对，而此刻竟如此孤独。
陈婉婉特地炖了排骨，做了红烧鱼，给葛为接风洗尘，在餐桌上，听到盛江年把名额让给了葛为这件事，陈婉婉不禁唏嘘。
在她的惊讶表情中，葛为这才发现，沈柠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陈婉婉。
“我真的佩服沈柠了，换做我，我要是知道了肯定都奔溃了，还有让名额这件事情，打死我都不会让我对象换的。”陈婉婉说道。
“我也算是明白了，盛江年怎么这么坚定地喜欢沈柠。”葛为也唏嘘不已。
“这几个月，我经常做噩梦，这次你回来了，说什么我也不会放你走了。”陈婉婉握住葛为的手。
沈柠回到家中，安静又空荡，只有盛江年买的扫地机一直碰撞着桌脚。原来是走得时候忘了关掉，现在出了些故障。
“盛江年，家里的扫地机坏了，你会不会修啊。”
“我怎么会？”盛江年吃饭休息时回了沈柠一句，“我大概只会修人吧。”
沈柠笑，躺在偌大的床上，依旧失眠。
她不知是喜是忧，当记者再次找到沈柠，就盛江年让出名额给同事这件事情，被媒体大肆渲染报道，盛江年在全国范围内再次出名，且获得无数人的欣赏。
跟着一起出名的，便是沈柠了，所有人都知道沈柠是盛江年的未婚妻，是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着盛江年的女人。
“请问沈小姐，对于盛江年将自己的名额让给同事这件事情您事先知道吗？”一位记者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将话筒送到了沈柠身边。
沈柠愣了下，说道：“知道。”
“您当时是怎样说的呢？”
“我没怎么说。”沈柠不喜欢被报道，也不喜欢出名。
尽管每一句话都滴水不漏，媒体报纸还是把盛江年和沈柠的故事大肆宣扬了一番。
沈柠头疼。
原来和优秀的人在一起也是很累的呢。
回到北城大学处理手续的时候，沈柠突然被人叫住。
“盛江年的小女朋友？”
沈柠回头一看，连忙笑道：“陆老师好。”
好久不见陆胜川，他还是那么精神抖擞，好像一点也没老，“还真是你啊，你不是毕业了吗？怎么回学校了？”
沈柠合上资料，“我……我来弄点材料。”
陆胜川又说道：“江年最近还好吧。”
“他还在非洲。”沈柠回答。
沈柠是感谢陆胜川的，能够将宝贵的名额给盛江年，无论他最后有没有选择回来。
“嗯，这个名额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其实我当时给的时候就知道，他十有八九不回来。”陆胜川说道，“我还暗自赌了一把。”
“赌什么？”
“赌你的本事。”陆胜川笑，“我赌你会怎么说，也许你死活要他回来，他就真的回来了。”
沈柠也笑，“我当时的确没想到这个。”
“这是对的啊沈柠。”陆胜川说道，“我们做医生的，没办法，穿上白大褂就顾不上儿女情长了，你们俩处了这么多年，你多少也了解不是吗。”
沈柠点头，没说话。
“委屈你了孩子。”
沈柠强忍住眼泪，说道：“怎么会，我挺为他骄傲的啊，我也有自己的人生呀。”
陆胜川点点头，“我也算是知道，盛江年为什么选择你了。”
因为这世界上符合条件的人有很多，但心心相惜的灵魂其实很少，所谓般配与否，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