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审判不对外开放,全场人数屈指可数。
法官、辩护律师之类的角色一概没有,正对着众人的是一个大屏,幽幽地闪着蓝光。
全员落座后,大屏上出现了一行字:智能审判系统。
“欢迎。”电脑合成的声音从天花板上的音箱里飘出来,空灵得很。
云祁几乎被这声音直接给欢迎走。
人工智能办事从不搞花里胡哨的那一套,开篇就是事发现场的影像资料。除了云祁已经看过的那段视频、精神状况鉴定书,还有现在主机室的样子。
主机室墙壁焦黑,除此之外,没有损失。
为了保护硬件,所有的部件外都涂了厚厚的绝缘隔热层。在系统启动自保程序时,外面哪怕是烧成一片火海,也伤不到一个零件。
正因为如此,主机室直接省略了复杂的进入程序。
“根据现有资料以及审判官凌焕提交的审讯记录,可以判定云祁违反了《军部条令》第三条:除必要技术人员,任何人不得进入Air2160的主机室。
“原因无法查明,情况特殊,故予以宽大处理。现依法判处云祁五年冰冻,剥夺军衔终身。有任何疑问请提出。”
“为我开门的人为什么不用被惩罚?”云祁调整了话筒的位置,怒火都快炸了,嘴上却掩饰得很好,“他就可以无罪么?”
“Air2160的工程师享有系统赋予的绝对信任权限。”智能审判系统——或者说,Air2160装的审判App说道。
简直离谱。
“那工程师试图摧毁系统也没有关系?”泡面紧跟着发问。
“抱歉,未能搜索到相关内容。”审判App回答。
这个人工智能前半场一直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人工智障才会说的话,全场愣了一秒钟,继而都笑死了。
审判App没有感情,自然不能理解众人都在笑什么。它又说道:“如果没有问题,请执行官凌焕三十分钟后带领犯人于发射塔处报道。”
云祁:“发射塔?”
凌焕眉毛以下高位截瘫:“地面资源不够建监狱,正式监狱都在太空里。”
想起来了,这确实很符合联邦的节约政策,和控制生鲜果蔬数量有异曲同工之妙。毕竟,人类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举国之力都应当用来开辟外星移民点,而不是种菜养猪。
同理,处理犯人和狱警的生活垃圾也极其浪费,直接抛进太空就爽得多。
凌焕带头,KC197和泡面一左一右走在云祁的旁边。
为了看住他这样一个犯人,军部竟然派了两个活人和一个机器人全程陪同。云祁忽然有点愧对泡面和凌焕。
他转头看了泡面一眼,本来想说两句客气话,没想到泡面看起来兴高采烈。
“长官,我还是第一次上太空欸。”他的神情活像得知明天去旅游的小学生。
凌焕:“……”
云祁:“……”
KC197:“太空旅行的概念始于2001年4月30日。至今已有接近两百年的历史。能给人刺激的体验和观赏旖旎风光的机会。”
云祁:“197,你是什么时候被生产的?”
KC197:“去年。”
云祁:“才一岁啊,那没事了。”
KC197:“我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云祁将外套的拉链拉到底,指了指泡面:“没关系,你和他在一起久了就能学会什么是无语。”
KC197的语气有种莫名的乖巧:“好的。”
泡面:“……”
凌焕在电梯间单独走进了一部电梯,“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更像去旅行了。
通向太空监狱的发射塔位于双子塔1号楼的楼顶,几架航天飞机在停机坪上停着。它们的银灰色涂装上写了个巨大的“PRISON”字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它们是往返两地的飞梭航班。
二十分钟后,凌焕带着个运输机器人出现在顶层。
出个差而已,别人两手空空,他一人带了两个行李箱。
真不是人干的事。
套上宇航服,搭乘电梯升入廊桥,四个人依次走进航天飞机的机舱。
现代,可回收火箭的建造成本大大降低,曾经因为太贵玩不起而惨遭淘汰的航天飞机重返前线。
飞机和一百多年前一样,竖着立在发射架上,与火箭固定在一起。
四人进去后艰难地坐到了座位上。说是坐,还不如说是仰。
点火发射后,KC197所说的“刺激体验”很快就来了。为了逃逸地球,助推火箭的推力做得越来越大,现在的发射速度远非过去可比拟。发射架刚松开,巨大的推力就带着飞机直刺云霄。
云祁和凌焕是老司机,两人忍着超重带来的不适,都没有出声。KC197不是人,感受不到压力,安静如鸡。只有泡面一个人在后座鬼叫,叫声甚至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
KC197:“你是不是因为太刺激所以才这么叫?”
泡面眼泪鼻涕齐飞:“刺激个仙人板板!”
KC197:“这么刺激吗?”
云祁透过舷窗看向越来越远的地面,白色冰原与蔚蓝海洋界限暧昧,温柔相融。日光倾泻而下,火箭尾部喷出的烟雾在云层和地面上投下极长的影子。
人类离开母星只需八分钟,却曾受困于地球百万年。
然而地球之外,依然存在着囚笼。
六百年前,欧洲的清教徒逃至美洲,第一件事就是建造监狱和墓地。六百年后,联邦将太空监狱投放进了开普勒452b的轨道。
监狱与一切不堪相关,却是人类文明的产物。它承载了一个社会几乎所有的负面因子,又是每一个制度确立之初不可或缺的部分。
如此一想,去上面躺五年倒也不坏。
助推火箭分离后,航天飞机接近轨道,超重感降低了许多。凌焕做了个深呼吸,敲了敲云祁的面罩:“你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么?”
云祁打了个呵欠:“难过什么?我迫不及待去睡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