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爆裂开，火舌迅猛地舔舐着焦黑的墙壁，空气骤然沸腾。浓烟压进人的气管，瞬间就呛出了眼泪。
他倒在地上，全身散架似的，竟是连根手指都不能动。
视线被一片殷红遮蔽殆尽，他徒劳地睁大眼睛，在遮天的黑烟中焦灼地搜寻着。
“云祁，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清晰的人声乍然响起，他的全身过电般紧绷了起来。他警觉地抬头扫了半圈，却意识到刚才的声音没有来源，它充斥在整个空间里，无处不在。
新一轮的爆炸汹汹来袭，炸裂出的碎片从火焰深处飞溅而出，刺穿了他的躯体。
“云祁，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极尽耐心，甚至有几分温柔。
流出来的鲜血在他身下汇聚，悠然地蔓延开。冰凉的钢板夺取了体温，他挣扎着蜷起身子，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失去了意识。
云祁从床上坐起来，误认为自己瞎了。
大脑逐渐清醒后，他想起来这里是双子塔1号楼顶层的看守处。通俗来说，就是一百年多前的看守所。
他摸黑下床开灯，花了半分钟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云祁洗完澡后，外面的人就像掐着点似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门外天光大亮。
“七点半。”穿戴整齐的凌焕向他报了时。
在密闭而且没有钟表的房间里，人对时间的感知往往会出现偏差，到最后甚至完全失去概念。
云祁感觉自己不过短促地睡了一觉，结果一睁眼就是第二天早上。
“九点开始第一次审判。”今天凌焕身边除了泡面，又多了一位军官。
他黑发黑眸，典型的原地球亚洲人长相，韵味很够。
“介绍一下，我是来协助凌长官工作的。”他敬了一礼，眼眸深处闪着橙色光点，“代号KC197。”
他被制造得太逼真了，云祁第一眼把他当成了真人。
“我能叫你197么？”云祁问。
KC197的橙色小灯闪了两下：“我想是可以的。”
云祁的态度轻松得一点也不像身陷囹圄的人，泡面再一次模糊了自己的位置。
所以，他是打算以后做审判官还是打算吸纳他们这些人成为罪犯？
“审判之前还有点事要讲。”凌焕说，“一边吃饭一边说。”
云祁：“饭呢？”
凌焕右手伸进口袋，“我差点忘了。”他拎出一个带吸口的袋子，丢给云祁。
云祁：“……”
这也能叫饭？
凌焕：“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你很清楚。”
简而言之，就是他不配。
云祁拧开盖子，将那一小袋东西放到嘴边吸了一口。
这是加了各种营养物质和元素的蛋白糊，喝起来口感奇诡，味道一言难尽。联邦的平民靠这种东西打发一日三餐，但是习惯了军部优质饮食的云祁只觉得难以下咽。
“目前案件的疑点主要在于你的动机以及你是如何进入主机室的。”凌焕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主机室只有工程师可以进。”
“我是怎么进的？”云祁讲还剩一半的饮料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凌焕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没有发现你暴力入侵的证据。”
云祁对上了他乌沉沉的双眼。
“Air2160自己放我进去的？”
泡面：“这真的不是灵异事件吗？”
KC197说得斩钉截铁：“现有资料显示，Air2160经过二十二年的研发，功能健全完备。不可能出现这样的bug。”
确实如此。
Air2160的构想诞生于2160年，由全球顶尖的脑科学和人工智能专家牵头，耗费六年的心血完成基本构建。随后的十六年当中，这个系统又经过了反复的测试与纠正，达到惊人的准确度后才投入使用。
军部双子塔和航天局行政区的全部网络和电路都连接在Air2160上。
所有人，对它百分之百地信任。
凌焕转了转手腕：“没有证据表明是它放你进去的。”
“那就是有人帮我开了主机室的门。”云祁垂下眼眸。
“为了防止设计师的卡被盗用，”凌焕说道，“他们每次都有动态密码，完全匿名且及时销毁数据。”
也就是说，谁帮他开了门暂不可知。
泡面垂下手：“太扯了。”
的确太扯了。
假如云祁突发神经病要进主机室，然后去找了工程师，得编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说服一个高薪的顶级工程师搭上后半辈子的光明只为了让他进去？
再说，扫描程序覆盖门前范围的所有人，并不是有人开了门就可以无限制地拉人进去。
退一万步讲，进去干什么？
满足好奇心么？
三个人类外加一个机器人生生在转角处陷入了深奥的思考，而当事人最先放弃。
“算了，”云祁说道，“该怎么判怎么判吧。”
他的后颈又开始疼了。
昨晚和今早洗澡的时候他都确认了一下那里是不是有伤，但后颈的皮肤一片平整，连块疤都没有。
“随便怎么判你都是直接往睡眠舱里一躺就完事了。”凌焕冷笑一声，“我却被命令一直监视你直到出狱才算完。”
“不能换人？”
“不能。”凌焕摇头。
“我竟然值得联邦准将降职下来看守？”云祁假装讶异。
凌焕：“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挺值得的。”
云祁产生了一丝好奇心：“为什么？”
“你是联邦历史上第一个非法进入Air2160主机室的人。”凌焕抬手看了眼时间，“就……”
泡面也跟着看了一眼：“八点四十了。”
KC197：“凌长官，请带领嫌疑人前往审判现场。”
云祁丝毫没有大限将至、断送事业的觉悟，他只在意凌焕那半句没说完的话。
等到KC197和泡面先行带路，云祁走到凌焕边上：“就什么？”
凌焕语气特坦诚：“忘了。”
其实没忘。
他原来想说：就……挺奇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