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焕被降职下来做监狱的执行官已经一周多，看上去自得其乐，对这个职位没什么不满，以至于泡面差点忘了他以前是航天局的人。
“那是怎么回事？”
“跑道上有从地勤的车上掉下来的钢条，损毁轮胎引起着火。”凌焕回忆道，“不是超速降落。”
泡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跑道不是安装了监测系统吗？有异物为什么不提前预警？”
凌焕没有回答，泡面抬头看去，指挥塔近在眼前。两秒过后，机头准确地戳到了指挥塔的外墙！
机舱内剧烈晃动，爆炸声轰鸣，云祁也在强烈的冲击中受伤昏迷。
泡面一介文官，哪里见过这场面，即便知道是假的，也吓得快尿了，晕机的感觉瞬间放大了无数倍。他脚不点地地冲了出来，扶着审讯室操作台的一角，吐得稀里哗啦。
正在旁观的蔻娜忙不迭躲开。
这是看到了什么，怎么还看吐了呢？
凌焕站在雪地里看着医护人员推着车狂奔而来，救护车的长鸣被风雪撕碎。
这是场事故，距离严重一步之遥。
云祁减速到位，流水形的尖长机头也缓解了一部分冲撞压力，驾驶员才幸免于难。
场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下去，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凌焕又等了十几秒，房间陡然刺进白光，几乎能戳瞎人的眼睛。
“Air2160怎么会监测不出跑道上的异物？”云祁躺在病床上，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水潭。
“一定的大小才能触发警报，也许是因为体积不够。”前来看望的军官解释道。
“总之，云祁上尉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另一个女孩子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
没过多久，人们渐次散去。
云祁漠然地转动戴了固定器的脖子，直直地看向某个地方。
凌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病房门的方向。
门口空空如也。
窗外风雪飘摇，冰原一望无际。
凌焕的心尖突然抽痛了一下。
这个场景在半分钟后结束，按部就班地进入重播。凌焕却还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长官，你在二刷？”泡面吐完了，绿着一张脸向门里探了探头。
凌焕回过身，“你也来？”
泡面看到他身后颠簸的机舱，刚压下去的恶心感又翻腾了上来。他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您请。”
请个屁，还有好几个房间没看。
凌焕快步走出来，薅着泡面径直进了第四个房间。
与第三个房间相似，这个房间也是机舱内部。
“C9云祁，呼叫地面。”
“这里是指挥塔，请讲。”
“自动驾驶无法关闭，油量剩余不足，但飞机仍在巡航状态。”
“请稍等，我叫一下凌长官。”空管快言快语地说着。
一阵椅子挪动的响声还有脚步声和人声。
“云祁？能听到吗？”说话人是2183年12月25日的凌焕。
“指挥官……”
“别害怕，我在手动解禁人工驾驶权限。”凌焕的语调柔和，如同在安抚，“C9是最新研制的飞机，与主系统尚未磨合到位。”
泡面：“长官，原来你那时候这么温柔吗？”
凌焕似笑非笑：“感动吗？”
泡面牙疼：“不敢动不敢动。”
凌焕推了推有些下滑的VR眼镜，笑说：“怎么听起来有点酸？”
泡面：“长官，你做个人吧！”
接下来的房间比前四个诡异得多，这些房间里都只有云祁一个人。他一直在对着空气讲话，好像他真的能看见什么一般。
凌焕和泡面反复看了几遍，确定云祁对面没有任何一个人。
更诡异的是，云祁说出口的句子也不是完整连续的，时有时无，就像垃圾通信公司推出的促销价WIFI信号。
“这……什么情况？”泡面挠了挠头。
身处灵异片现场，凌焕一点不慌。他镇静地四处查看了一番，发现这个场景本身就残缺不全。
房间的墙壁被撕裂下去，墙里的钢筋狰狞地戳了出来。空掉的地方是和史莱姆绿墙差不多的黑色流体，手伸过去什么也摸不到。
仔细听完云祁的话，无非是“为什么”“这样吗”之类毫无价值的小短句。唯有他凝重的神色引人注目，毕竟那些琐碎的句子配不上这样一个表情。
“这些房间都被毁了一部分。”凌焕摸了摸残壁的缺口，“被烧黑、被拆掉。”
“为什么？”泡面也伸手摸了摸缺口，但很快被边上黑色史莱姆材质的空洞吸引了注意，忍不住玩了起来。
凌焕抿了抿嘴唇，脸部肌肉微微地绷了起来，“人对记忆的选择有轻重缓急，不是所有东西都会被清晰地记下来。”
泡面玩了会儿史莱姆，终于开了点窍：“你的意思是这是大脑主动选择遗忘的结果？”
凌焕点了点头，罕见地夸了他一次：“出息。”
“可是为什么要忘掉？”泡面得意不过一秒，又不上路子了。
“你生物白学了吗？”凌焕无语，“选择性遗忘你还记得吗？”
泡面：“……”
凌焕：“拿你举个例子，凡是知识全都忘了。”
泡面的脸又绿了。
“只是举个例子。”
泡面的脸更绿了。
蔻娜以为他还想吐，立刻大喊：“憋着。地还没拖呢！”
一来二去，所有能看的信息都看完了，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敌对Air2160的意识。凌焕和泡面带着一肚子疑虑摘下了VR眼镜。
蔻娜收回眼镜，在仪器上操作了几下，云祁身上的管子全部撤走。
她指指工具间的门，朝泡面扬了扬下巴：“把你吐的给我收拾干净。”
麻醉药效的时间算得很准，过了五分钟不到，云祁就开始恢复意识。
“头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蔻娜走到床边，俯身检查了他的瞳孔并试了试体温。
现代麻醉比传统麻醉更为优化，恢复期直接打骨折。刚醒来没几分钟，他就重获五感。
没有头痛，也不想吐。
如果非要说哪里不舒服，那就是他饿得胃疼。早上起来之后什么也没吃就出了医院，到现在只喝了一管葡萄糖。
他坐了起来，看到泡面正在打扫卫生。他那一头金色卷发和泡面毫无二致，云祁硬生生看出了食欲。
他转向凌焕，面无表情：“请问有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