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名单
十七柠2020-08-21 14:323,691

  凌焕极少看到云祁笑。他天生冷淡,周身仿佛被一层薄冰包裹着。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层冰就好像裂开了些许,给人得以窥见他内里的机会。

  他问,叛逃吗?

  只要击发火箭筒里的火箭弹,凌焕的身份就要从联邦最年轻的准将变为惊世骇俗的反叛者。

  Air2160永不出错,即便是拿着四次事故报告,也不能说服任何人相信他们不过是在自救而已。

  这个社会早已被Air2160绑架。人们将之奉若神明,对其马首是瞻。

  讲个笑话,自从Air2160投入使用,耶稣、真主和佛祖都退休了。

  凌焕勾起嘴角,回答道:“看在你诚挚邀请的分上,我就先放弃亿万家产,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

  两人对着主机室,同时发射火箭弹。

  炮弹高速旋转飞行,一头扎进主机室里。

  室内乍然响起爆炸声,烈焰瞬间充满了主机室,火舌伸出室外,肆意舔舐。所过之处,无一不燃起熊熊烈火。

  云祁和凌焕丢下火箭筒,转身快步流星地奔向舱门。

  火海热浪如潮汐般汹涌前进,空气炽热,烫得气管和肺部隐隐作痛。刮刮杂杂的火疯了似地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没太空舱。

  云祁和凌焕的身后,烈火夹杂着浓烟,如同倒灌的海水,一路凶猛追赶着他们。

  想活命,就得和火比谁快。跑得过,就生,跑不过,就死。

  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息声,却都不约而同地提高了速度。

  冲天火光照得室内通红,云祁大口大口地吸着残存的氧气,踏过即将化为废铁的地板。生死时速中,他很想回头,却又害怕这一幕与他梦境里的场景重叠。

  同样的大火,同样的浓烟,被灼烫的咽喉,还有拼命压抑着的恐惧感。

  两人行疾如飞,冲到休息区尽头的门边,旋开了门。在火舌舔到他们后背的前一秒,两人成功进入了狭长走廊,将灌满整个太空舱的火与烟封印在了门内。

  凌焕背靠着门,汗如雨下,喘得很难受。

  云祁弯着腰咳嗽,又很快直起腰来,打开两人宇航服的保护罩。

  凌焕顺了顺呼吸,和云祁一起火速套上宇航服。

  电路损毁,减压和开舱按钮已经失效,走廊的灯光也有气无力地忽闪着,即将咽气。身后封闭着火龙的门变了形,烟雾无孔不入,侵入了走廊。

  云祁和凌焕一同用力转动舱门上的阀门,手动开门。

  他们正在赌命。

  内外有压力差,门一旦打开,人就会被吸出去,飘进无垠宇宙。

  阀门转到最后一圈,舱门打开了一条缝,继而被压力迅速顶开。凌焕抓着门边,跟着弹出去的舱门飞到了外面。

  而云祁提前松了手,压力直接将他拉出了太空舱!

  踩空的一瞬,他的心脏几乎停跳了。

  大脑粉碎了一般,各种往事散成碎片从眼前无声飞闪而过,拼不成画面。

  “你还好吧?”耳麦里流过泡面的声音。

  云祁的意识骤然回笼。

  他看到他的手腕正被挂在太空舱外的泡面拉着,他的脚下,母星优雅旋转,黑暗无限延展。

  死里逃生,他反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久久地注视着被拉住的手腕,胸口剧烈地起伏。

  泡面将他拉了上去,并给他系了安全绳。

  云祁第一次对泡面客气了一下,“你叫什么?”

  “姚吉,姚明的姚,吉祥的吉。”泡面受宠若惊,回答得毕恭毕敬。要不是想起云祁被军部剥夺了军衔,他保不准要加个“长官”顺便敬个礼。

  他一头如假包换的卷曲金发,配上白皮,和“姚吉”这个东亚姓名格格不入。

  大概是被人疑问惯了,还不等云祁发问,他就说:“我爸亚洲裔,我妈白人。从小亚洲居民区长大,英文很差。”

  云祁:“有多差?”

  姚吉想了一下,答:“五十六个字母写不全的那种差。”

  云祁:“……没事,大家都挺差的。”

  他支着腿坐在太空舱上,泡面则扶着太空舱飘到凌焕边上,在他腰际系上安全绳。

  “给开普勒452b送颗流星,可惜下面没人看。”凌焕飘了上来,说。

  太空舱外壳温度高得有些烫人,内里的东西烧得差不多了,这白色大罐子即将破碎解体。

  云祁:“有人看。”

  于是救援小组飞抵的时候,机组全员见证了纯白色的太空监狱11区断成几截,华丽丽地解体了。

  机组:有点壮观是怎么回事?

   

  科尔贝伊的军部双子塔内,新闻大屏上用中、英、俄三种语言进行紧急播报,“突发重大”几个字触目惊心。

  所有经过大厅的人都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大屏幕上显示的画面。

  那是从航天飞机上传回来的视频。视频中央,白色太空舱解体,断裂成三段。因为处于太空,太空舱散架的速度放慢了好几倍。

  残骸烟花碎屑般掉落,被开普勒452b引力缓慢往下拉,呈现出恐怖的美丽。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间乌泱泱的人群噤若寒蝉。

  有人认了出来,惊叫:“太空监狱!”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太空监狱直接报废,连个全尸都不剩。

  “太空监狱怎么会解体?”

  “难道有人从内部破坏吗?”

  “那是几区呀?”

  “我的天哪,谁这么大能耐?”

  ……

  蔻娜踩着高跟鞋路过,仅仅瞥了画面一眼,就猜到是谁干的了。她端着一杯热可可,靠在柱子旁,立于人群之外。

  她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肌肉微微有些扭曲,好像是不知道该作何表现。

  要说高兴也不是不可以,好歹凌焕和云祁被没系统悄无声息地杀死在太空里。但是,她又高兴不起来。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破坏主机都是犯罪。涉及到系统安全的案例,都交给智能审判系统依照条例宣判,毫无商讨减刑的余地。

  上次云祁进了主机室,人还没送到医院,就被Air2160进行全局播报。

  这次凌焕和云祁直接把主机室炸了,是联邦史上破天荒第一例,播报更是逃不掉。

  那,凌焕又置自己将军之子的身份与何种境地?

  蔻娜叹了口气,握着杯柄,想不通为何两人在立场不同的情况下,凌焕还是选择放弃所在的阵营,站到了云祁那一边。

   

  航天飞机返航,机组终于憋不住了。几个人眼神较劲了一番,选出一个代表提问。一位成员满腹狐疑地问道:“太空监狱是自己炸的?”

  以Air2160的特性,自己炸是不可能的。就算太空舱解体成了一堆太空垃圾,主机室依然完好无损。

  凌焕和云祁做的事情无非是击穿主机室内墙,将其后处理舱内的甲烷点燃,先发制人。

  两个当事人一起“嗯”了一声,面色倦懒,一副不想和人多说的模样。

  姚吉还沉浸在被云祁主动问话的兴奋当中,竟然一点也不晕机了,甚至还有心思欣赏窗外的风景。

  至于KC197……

  他像个服装店用的模型,呆滞地歪在座位上。

  航天飞机进入大气层,机舱内震动的幅度突然增大。云祁靠着椅背保持稳定,后颈被震动再次扯痛。

  在他印象里,自己并没有旧伤。虽然在军校时,训练强度高,人也十分刻苦,可他始终遵循了科学安全的运动法则,不可能伤到颈椎。

  “凌长官,您受伤了?”坐在凌焕边上的机组成员惊道。

  云祁转过头去,见凌焕左手按压着右手手背,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那里喷流出来,染红了他整个手背。

  凌焕眉头也不皱一下,说:“擦伤而已。”

  飞机俯冲滑翔时,施加在身上的重力加速度达到惊人的5个G,血液很容易冲破皮肤受损处。

  道理不难理解,可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带伤坐航天飞机的,个个盯着凌焕看,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昏过去了。

  过了几分钟,冰原中引人瞩目的黑色双子塔出现在视线的尽头,与飞行器靠得愈来愈近。

  降落伞打开,起落架放下,飞机进一步减速,落在了双子塔1号楼楼顶的跑道上。双子塔毕竟是座高楼,跑道再长也不过几百米。尽管长度足够飞机停下,可机轮刚刚触地时,速度仍然很快。

  姚吉没见过这架势,以为他们必定要冲出跑道惨烈坠毁,立刻秒变哨子精,差点把机组的魂给叫没。

  航天飞机精准地停在了楼宇边缘。

  机组成员交了差,抛下他们三个先走了。留下惊魂未定的姚吉,业界良心男模KC197,脖子疼的云祁还有满手血的凌焕。

  今天的天气难得地风平浪静,风不大,很晴朗。

  “下去么?”云祁在位置上扒下宇航服,问道。

  凌焕松开按住伤口的左手,吊儿郎当地甩了甩手上的血,说:“下。”狭小的机舱内弥漫着幽幽的血腥气。

  姚吉扛着KC197,跟在两人后面,一起下了航天飞机。

  三人都穿着在太空监狱里穿的衣服,科尔贝伊湿冷的空气一吹,把人吹得透心凉。

  云祁把拉链拉到顶,直接盖住小半张脸。走在他边上的凌焕则无动于衷,好像这温度一点也不让他感觉冷似的。

  “凌长官,你们炸了太空监狱,Air2160肯定不会放你们进楼。”姚吉扛不动KC197,便将他放在地上拖着走。

  凌焕被风吹出了一点鼻音,说:“我们不需要走进门程序。”

  姚吉:“???”

  云祁:“只有入口才需要验证。”

  双子塔的楼顶负责太空监狱航天飞机的收发,到达楼顶的人必然都通过了双子塔入口的身份验证。换言之,能上楼顶的都是合法合规的人。因此,他们从太空返回楼顶后,只需要像来时一样坐电梯就可以到下面的楼层里。

  双子塔的设计师死也不会想到,合法合规的人进了太空后变成了危险分子,却还是能回到楼顶这个不设身份验证的双子塔“第二入口”。

  这操作,路子最野的设计师都不敢想。

  三人进了电梯,身上的寒意很快被暖气吹散。

  云祁:“Air2160的通缉现在发了么?”

  凌焕:“差不多。”

  云祁:“你打算怎么办?”

  凌焕:“跑。”

  云祁:“……”

  姚吉听他们的谈话越来越奇怪,后背都出了汗。他战战兢兢地问:“长官,你们是打算逃跑?”

  破坏电脑系统是反叛罪,像云祁这样因为记忆不完整,找不到犯罪理由和动机而仅仅被判五年冰冻的属于锦鲤中的锦鲤。

  现在他们两个动机清晰,记忆完好,行为极其恶劣,手段极其残忍。要是被抓到,永久冰冻没跑了。

  所谓永久冰冻就是无期限的冰冻睡眠,能不能有特殊情况被唤醒全看造化。而且什么时候被唤醒也不好说,醒过来将要面临何种困境更是无法预测。基本就和古代的死刑没区别,甚至还要糟糕,是人们闻之丧胆的刑罚。

  凌焕高扬颌骨,嘴角微挑,拉出一条优美的唇线,“当初是谁邀请我叛逃的来着?这才过去一个小时,不会后悔了吧?”

  姚吉听得人傻了。

继续阅读:第十八章 盂兰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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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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