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云祁唇角一勾,“我也是这么想的。”
凌焕眸色暗沉,“动机呢?”
云祁刚要说话,却突然刹住了车。他按着后颈仰起头,环视天花板,又垂下头,说道:“它要报复。”
凌焕眉尾轻挑:“报复你,还是报复我?”
云祁:“不对。对于人工智能这种没有感情的东西来说,‘报复’不准确。”
Air2160最大的优越性就在于它的理智。它的每一个决策都是基于精密的反复运算后给出的最优解。
“报复”这种暗藏情绪的定义是人类对机器行为的解读。
事实上,Air2160的谋杀动机谈不上多复杂,甚至没有离开最基本的原则——保护自身不受伤害。
“上个月你进入主机室,给Air2160造成了威胁。所以你被识别为危险分子。”凌焕坐直了身体,推断道,“Air2160为了自保,将你写进了删除程序。”
“那么你呢?”云祁问,“它为什么要谋杀你?”
凌焕笑笑:“每次你死到一半我都把你救回来了。”
云祁:“是不是还要我说谢谢你?”
凌焕朝他探身:“说句听听。”
云祁:“……滚。”
凌焕也不恼,他坐回原位,伸直了两条腿,逼得云祁不得不收回脚,给他腾地方。
“上个月你进了主机室,被Air2160视为危险分子。这没法否认吧?”凌焕捏着下巴,看向云祁的目光如同打量猎物。
假设云祁并没有进主机室,系统这一系列操作就毫无理由。而系统的每一个操作都是有理由的,哪怕是最低端的人工智能也是如此。
仲夏节当天,云祁表面上在Air2160的黑名单里,实际上是在它的销毁名单上。它重开特别许可权,也许就是为了把他骗进去再杀。
云祁移开视线,有些心虚:“大概。”
凌焕阻拦了系统抹杀云祁。系统的脑回路也并不比人更复杂,遇到问题自然是解决问题。于是将凌焕列入了解决对象的名单。
“根据经验可得,系统不会伤害KC197。”凌焕合上医药箱。
“但是197在某种程度上接收系统的指令。”云祁说,“比如紧要关头突然宕机。”
泡面是否会被伤害暂不可得。不过,他每天都与凌焕一同工作,被识别为危险因素也未可知。
云祁忽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踢踢凌焕的小腿叫他让开。
“去哪儿?”凌焕抬头看着他。
“主机室。”云祁见凌焕不收腿,干脆直接跨了过去。
凌焕索性起身,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起来到了主机室门外。
门内的灯已经被打开了,灯光白里带蓝,略显诡异。
凌焕:“主机室就这颜色。”
云祁弯腰跨进主机室,抬头一看,应该被吸在裂缝上的KC197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KC197的外套和裤子。
他原地蹦了一下,没有飘起来。
“重力系统恢复了。”云祁对凌焕说道,大胆地向深处走去。
KC197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正落在裂缝的下方。泡面蹲在他边上,抱着几件从衣帽间拿出来的衣服。再一看,KC197浑身上下只剩下贴身的白T和内裤。
云祁:“……”
说KC197是人工智障吧,它好像又没那么智障。竟然还知道把衣服脱下来,等重力系统恢复,就能脱身,留下衣服在原地补天。
“事故报告发给地勤了么?”云祁的视线从衣服上转移到凌焕脸上。
凌焕颔首,“发了。”
“怎么说的?”
“地勤不信。”凌焕说,“他们坚持认为Air2160不可能出错。”
云祁:“……谁给的自信?”
等KC197穿好衣服,云祁一把把他揪到了健身房。
“我想测试一下你的电池水平。”云祁拍了拍跑步机的扶手,“麻烦你跑几步?”
KC197:“好的。”
KC197站上跑步机,云祁替他按下了开关,推到最大档,然后和凌焕、泡面离开健身房,去主机室把缝补了起来。
一小时后——
泡面:“KC197会不会没电了?”
云祁堵在门边,“别进去。就是要他没电。”
泡面:“昂?”
云祁瞥了凌焕一眼,说:“凌长官没有权限随意关闭助理机器人,那我只好帮个忙了。”
四小时后,健身房内响起“咚”的一声。
三人开门进入,一眼就看到了因为电量耗尽而被跑步机摔到地上的KC197。
云祁将KC197拉起来,示意凌焕过来帮忙。两人抬着KC197回到了休息区。
泡面:“???”
云祁:“你可能不信……”
凌焕:“……系统要杀我们。”
云祁:“KC197是系统自己人……”
凌焕:“所以KC197是安全的。”
云祁:“但是KC197受系统的影响……”
凌焕:“……所以必须关机。”
云祁:“只要待在KC197身边就能安全。”
凌焕:“是这样。”
泡面被两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以后脸直接白了两个粉底色号,“系统要杀我们?”
云祁说:“杀不杀你还不清楚。”
泡面心里苦。
他只不过是个兢兢业业的小文官,目标是能在军部混口饭吃。怎么就被分到这种地方来了?晕机不说,长官还要被电脑系统杀?
鬼故事都不敢这么讲。
凌焕:“你不用害怕,暂时没发现系统对你有恶意。”
三人围着KC197,又觉得把这个伙计平放在地上过于不雅,便合力将KC197从地上扶了起来,打算将他立在某个地方。
这时,重力系统突然被关闭了,三人瞬间原地飘起。
在撞到天花板的前一秒,重力系统恢复,三人又沉重地从高处摔到了地上。
太空舱休息区的高度在三米左右,这么猛地一摔,云祁感觉骨头散架了,五脏六腑都发生了位移。
凌焕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抽出一口气,愣是没爬起来。
而泡面,因为平时从事文书工作,缺乏锻炼,瘦得像捆玉米秆,这一摔直接把他摔晕了过去。
还没缓过神来,重力系统再次失效。正在挣扎着起身的两个人又被抛到上空,再被狠狠地甩下去。
如此反复摔了四次,云祁和凌焕都动不了了。
换是普通人,早凉了。但他俩不是普通人,而是联邦TOP1军校的毕业生。云祁只晕了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他强忍遍布全身的痛感,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没有动,以此来骗过系统。
重力系统保持运转。
他微微转过头,凌焕倒在他对面,也睁着眼睛。
“忘了一个问题。”凌焕咳嗽了两声,“KC197不怕摔。”
单纯和KC197待在一起并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KC197比活人能承受更多的物理伤害。系统完全能做到在不破坏KC197的情况下,把他们团灭。
云祁抓着茶几的支架起身,两肋钝痛到呼吸时胸部外扩幅度都不能做得太大。他急速地吸了几口气,语气寒冷如冰:“系统还可以关掉氧气、暖气和水电。”
凌焕躺在地上,两眼直视着天花板:“那算了,准备后事吧。”
云祁:“……”
泡面突然坐起来:“后事?什么后事?谁的后事。”
云祁:“你的。”
泡面:“???”
这届犯人真的太难搞了。
凌焕、云祁还有泡面握着墙边的扶手,一步一步挪到通讯室。
表示一切正常的绿灯荧荧闪烁,看来信号暂时幸免于难。
“系统既然要杀人,为什么不屏蔽无线电?”泡面问道。
“地面有监测系统,如果信号不正常,附近的太空舱会第一时间派人过来查看情况的。”凌焕直接给地勤发了“Mayday”。
泡面又问:“系统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不让监测系统监测到我们的通信有问题呢?”
“别忘了系统逻辑很强,而且要保证自身稳定。”凌焕坐在桌边,说道,“它没有理由关监测。因为不关也能杀了我们。”
收到太空舱的求救信号后,地面会无条件立即发射救援航天飞机。而系统选择保留通讯,一定是它已经有了在救援小组到达之前就杀死他们的计划。
云祁:“安排后事是对的。”
泡面当即愣住了,“卧槽?不是,哥,你能不能别吓我了?我真不经吓,我也是真怕死。”
凌焕皮笑肉不笑:“据我所知,怕死的最先死。”
泡面裤裆有点湿。
“犯罪嫌疑机”保持着异常的安静,而安静通常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已知,现在他们三个活人在距离地面35786公里的太空舱里,最近的太空监狱10区和他们隔了400米。地勤派来的救援小队在二十分钟后到达。
太空舱是个定时炸弹且一定会搞事。目前还剩的装备有武器库里的武器、宇航服、一个立场不明的没电机器人。
求:三人绝地求生的几率有多大。
“你去穿宇航服,然后和197待在一起。”云祁对泡面指示。
泡面腿软得站不直:“我一个人去?”
凌焕上前一步,说:“暂时还没发现系统要你死的迹象,你应该比较安全。”
两个比他高的人在他面前向他逐步逼近,泡面立即怂了。他一秒也不敢耽搁,转身就向舱门跑过去。
舱门和休息区中间的狭长走廊之所以狭窄,是因为两边的墙里放着宇航服。这一块与休息区之间有一道门完全间隔开。平时走廊加压加氧,在宇航员穿好衣服后,气压便逐步降至真空,方便出舱。
泡面手抖,穿了好长时间才穿好宇航服。
他回到休息区的时候,正看到两个大佬人手一个火箭筒。
泡面:“长官,这……”
凌焕将火箭筒杵在地上,说道:“你把KC197带出去,和他捆一起,然后把安全绳挂在太空舱外面。”
泡面:“???”
云祁眉间有了一丝不耐烦:“现在不去,你死了概不负责。”
泡面闻言,裤子更湿了。他浑身冷汗,白着一张脸去拖角落里的KC197。拖到一半,他好奇心大发,问凌焕:“长官,那你们呢?”
云祁和凌焕异口同声:“炸主机。”
系统早晚要出手,既然如此,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先下手为强。
泡面惊得直接松开手里KC197的腿,“炸主机可是反叛罪!”
机器人的腿砸在他的脚上,泡面吃痛地叫了一声。只见云祁和凌焕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便连忙低头,重新抱起KC197的小腿,向舱门撤退。
走廊的舱门关上后,云祁转过身来看着凌焕,“你要是没想好,也赶紧走。”
凌焕扛起火箭筒,“你觉得系统会让我走么?”
云祁:“你是被我拉下水的。我已经有罪在身,再加一等也无妨。你不一样。”
凌焕“啧”了一声,向主机室走去,“还炸不炸了?”
两人在主机室门前站定,将炮口对准主机室。
云祁忽然一笑,邀请似地问:“叛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