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征邪虽不觉疼痛,但是受了吕赋那一掌,现在他却也是呼吸困难,双腿发软。他强忍着胸口的滞钝感,绷紧身子奔逃而去。但手臂和腰部的伤口源源不断流出鲜血,落在灰白的地砖上十分醒目。
不过多时,就听到吕赋和侍卫们追赶上来的脚步声。霍征邪满头虚汗,脚步略微摇晃,倚靠着石墙呼呼地喘着粗气。
若现在逃回庆合宫,吕赋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还会连累卫梵。
霍征邪脑中飞快地思索着,赶紧撕下布条草草包扎。他快步跑过宫街的岔路,将手上沾染的血迹在墙上抹了一把,遂即又调转方向,在另一边的墙上也抹上了血迹。
做完这些后,他便跃入一旁的花坛,在一片苍郁的植被中趴了下来,一动不动。
一群侍卫很快便沿着脚印追到此处。
“大人,这……人不见了!”一侍卫惊道。
吕赋上前来,看到墙上残留的血迹,眼底都是阴鸷之色。他查看着这些血迹,但不出十步,这些血迹就消失了。他环顾四周,一时咬牙切齿。
“分头去追!抓不到人就别回来了!”
“是!”
众人快步分散而去。霍征邪趴在花坛中上呼吸困难,几近昏厥。待他们的声音已然消失不见,他才深呼吸了几口气,挣扎起身从花坛中跳了出来。
此时正是万籁俱静,夜色最浓的时候,各宫各院早已陷入沉睡。
只有庆合宫中还亮着灯,卫梵正焦急不安地在内殿中来回踱步,不时朝外张望着,期待着下一刻就能瞧见霍征邪的身影出现。他满心担忧,只怕霍征邪无法顺利脱身。
卫炀已是睡意沉沉,强撑着坐在桌边看着卫梵。
“三哥,都这么晚了,若真是出了事,也是无法了。还是先休息吧。”
卫梵哪有心思睡觉,他焦虑地搓了搓手:“都这个时辰了,征邪还没回来,他不会是被吕赋那个老贼给逮住了吧?可是各宫各院这么安静,又不像是出了事。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卫炀不满地哼了一声:“若他当真是被抓了,三哥还是应当担心自己是否会被他供出来吧。霍家的事你本无需去管,你何必牵扯其中呢。”
“我不都说了吗,帮霍家就是帮我自己。”卫梵转头看着卫炀。“倒是你,怎的总与征邪过不去?征邪多次救我帮我,若不是他,兴许我都死在上次出巡里了。”
卫炀道:“我并非是讨厌他这个人,而是讨厌他与你在一起!三哥,你是要做皇帝的人,岂能被一个男人牵绊了脚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既便与他交好,也断不能当真啊。”
卫梵听了这话便觉不高兴了。
“老四,我已说过多次了,我根本不想当皇帝。无论卫则是死是活。何况你我都是皇子,若是你想当皇帝,我会帮你啊。我要的,不过是闲云野鹤风花雪月罢了,没有那么高的抱负。你怎会一直觉得,我会想要夺位呢?”
卫炀道:“既便三哥你这么说,但我母妃却一直看好你。你虽随性贪玩,但对大事却十分认真,而且你本性善良,父皇也十分欣赏你。”
卫梵苦笑一声:“我性子如何是我自己的事,跟做不做皇帝无关。相比之下,我反而觉得你做皇帝更合适些。”
卫炀赶紧摇头:“我怎行?我学识,人品都不及你,岂能当重任。”
“反正是谁,都不会是我。父皇要是把皇位传给我,那我就拍屁股走人,我可不接这烂摊子。”
两人正说着话,忽闻一阵沉闷的声响从门外传哀,惊得两人赶紧直起身来。
“征邪?”卫梵试探地喊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警惕地将房门打开。
刚一开门,便见霍征邪浑身无力地倒了过来。卫梵心头一惊,赶紧抱住霍征邪,吃力地支撑着他的身子。
“快关门,把他抬床上去!”
蒙在霍征邪脸上的黑布已然掉落。他满头冷汗,面色惨白,胸中一阵绞痛,便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浸湿了卫梵雪白的衣袍。
卫梵惊得目眦欲裂,脑中登时嗡嗡作响。
“征邪,你撑着点,我,我去给你叫太医……”
“别去……”霍征邪强撑着说道。“吕赋现正四处搜寻我,切不可……打草惊蛇。四殿下,你看看这些,那些人的名单……是否都在这儿了?”
霍征邪伸手从怀里拿出那两张书卷,但却觉眼前阵阵发花。书卷脱手落在地上,他便已失去了意识。
“征邪!”卫梵用力摇晃了一下霍征邪的身子,但他却毫无反应。
“这,这怎么办?不叫太医,他会不会死啊?老四,你那里有药么?我们该如何医治他啊?”卫梵急得双目血红,只恨不得自己能替霍征邪受了这痛楚。
卫炀也全然不知如何是好,两人合力将霍征邪抬上了床。他紧紧的握着霍征邪的手,看着自己胸前沾染的血迹,只觉胸中都被塞满了冰块,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他瞧着也并没有什么外伤,怎至如此?”卫炀惊疑道。
两人懵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拽开霍征邪的衣领,果然瞧见他胸前淤紫的掌痕。
“是吕氏的化力掌……”卫炀喃喃道。
“我管他什么掌!若是征邪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杀吕氏全家,让他们不得好死!”卫梵怒极而啸。
吕赋遍寻宫禁,却是无果。眼见天色放出了鱼肚白,为免打草惊蛇,他也只能面色凝重地回了府。
若是真有刺客,或是来盗取金银财宝的话也便罢了。可偏偏这人是冲着他的买官罪证来的,目的明确。若是他大张旗鼓,惊动宫中禁卫,那即便抓到了这人,也难以交代那两卷文书的事。
这可真真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回到府中,吕定则就立刻迎了上来:“父亲,出什么事了?怎的脸色这么差?”
吕赋皱紧了眉头,左右环顾屏退了下人,才对吕定则说道:“昨日夜里出了大事,有人将我藏在府中的买官名单盗走了。”
吕定则大惊:“那此人抓住了吗?”
吕赋摇了摇头。
“竟能从您手下逃走,是何人有次能耐,竟然能潜入首辅府,视宫禁防卫如无物?”
吕赋轻抚胡须,思索道:“我也未曾想到会如此。说来奇怪,那贼人到我府上竟轻车熟路。找到我藏东西的地方,看来也未费什么功夫。我与那贼人交手数招,发觉此人身手不凡,内劲浑厚。并且,他年岁不大,我看步伐,身形猜测,约摸不过及冠而已。放眼整个盛国,这样的人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吕定则想了想:“霍登岚算是一个,可他现在正被皇上扣押,总不可能逃出来吧?其余的,或是霍征邪,或是什么江湖浪客?”
“你细想想,若那名单落到皇上手里,对谁最为有利?”
“三皇子!”吕定则肯定道。“那定然是霍征邪了!他与三皇子走得最近,三皇子查出此事,他来盗取。眼下霍家遭难,想来他们定是走投无路了。”
“但此事非同小可,在断定结果之前,切不可大意。你现在就去庆合宫搜一搜,那人昨夜中我一掌,身负重伤。若真是霍征邪,藏在三殿下的宫里,那断然是没有力气在这么短时间内脱身的。”
“是!儿子现在就去!”
春日灿阳透过窗棂流泻而入,窗外的新芽都被阳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霍征邪双眸微动,视线逐渐清明。环顾四周,才发觉自己正躺在柔软宽敞的床塌上。他微微一动,便觉自己的手似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低头看去,才瞧见是卫梵趴在床边,两手紧紧攥着他的手,尚在睡着。
霍征邪心中一动,也不忍吵醒卫梵,遂静静地躺着,看着卫梵平静的睡脸。只是胸前的伤依然传来阵阵钝重感,像是压着数十斤重的铁块一般,让他呼吸困难。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咳嗽出声来。
卫梵顿时被惊醒了,他抬起头来,看到霍征邪醒了,激动欣喜得从地上弹了起来。
“征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卫梵激动得想要抱住霍征邪,但是又怕碰到他的伤势,只好收回手来。
霍征邪笑了笑:“好多了。”
他身上已换了一身干净的内袍,伤口也被包扎好了。胸前的伤被敷上了药膏,冲鼻的药味熏得她愈发清醒起来。
闻到药味,霍征邪立刻警觉地撑着身子想要做起来。
“这药,从哪里来的?”
“是本殿下让雷青连夜出宫弄来的,都是治疗经脉内伤的良药。若是再晚了些,你便小命不保了。若不是看在三哥的份上,我才不会替你寻药。”
卫炀说着,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看见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心里便觉不悦。他将碗朝霍征邪递去,但卫梵却抢先接了过来。
“来,当心烫,我喂你。”
霍征邪无奈:“我自己可以喝。”
卫梵嘿嘿一笑:“我知道,但我就想喂你。你现在伤得很重,你虽不觉痛,但还是少动为妙。你放心,那两卷名单我稍后就和老四亲自送到父皇手里,绝不会出任何差池。你现在就安心养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