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炀本是还在想该对卫梵说什么好。他们兄弟二人置气了几个月，说的话屈指可数，他虽担心卫梵，平日也时常托那哑巴给卫梵送东西过来，但总怕卫梵在这子规亭过得不好。不过眼下看来，卫梵精神抖擞神清气爽，倒是一点也不像是来关禁闭的人。
现在卫梵主动开口了，这语气一如往常，好似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隔阂一般。这叫卫炀心中一松。
卫炀笑道：“我本以为三哥你在这子规亭定是失意潦倒，却不想你看起来这样轻松自在。早知如此，我还何必托那哑巴给你送衣裳送吃喝，我自己留着倒好了。等你出去了可得还我。”
“嘿，送了人的东西还想要回去？可没这说法啊，何况那些吃的都已下肚了，莫非你还想要我吐出来不成？”
陈庆看着两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哎呀，这诸皇子之中啊，也就三殿下和四殿下关系这样好了。若是众皇子都如此啊，皇上可真是就高枕无忧喽。”
卫梵从陈庆这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寻常的意味。他转了转手里的毛笔问道：“宫里又出什么事了？吕皇后和老二又作妖了？”
陈庆挤了挤眼睛：“三殿下诶，慎言呐！”
“这儿又没别人。诶，你快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庆摆了摆拂尘：“还不都是因为开春出巡的事儿嘛。皇上体恤万民，每隔三五年便要出巡一次，这也不是稀罕事了。不过皇上今年择定了太子殿下代为出巡，现在啊，还在考量一同出巡辅佐的应该是哪位皇子。这不，大将军进言由三殿下您去，还被皇上夸赞了，首辅大人当时就不高兴了。”
卫梵哈哈大笑起来：“本殿下关着禁闭，也能被那宫中的水淹着？幸好我还在这子规亭呢，我可不想跟卫则一块儿出巡。诶？是否我若不去，就是老四去啊？”
卫炀一听，连忙摇头：“我自然也不想与二哥一同出巡的。”
陈庆笑了：“皇上还未下旨，谁也不敢乱猜。不过皇上倒是先择定了几位世家子弟，大将军家这次可是面上有光了，府上三个儿子都指定入出巡队中。长翎将军还是领队呢。哦，还有何大人家……”
卫梵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了：“你说什么？霍家的三兄弟都要去？霍征邪也要去？”
“是啊。”
卫梵的心瞬间慌乱起来。
霍征邪根本没有与他说过此事啊。他今日进宫来，总不可能不知道吧？他就如上次决定来年不再去学士院修学了一般，决定了，却没有任何要告诉卫梵的意思。这让卫梵感到有些难过和失望，霍征邪还是觉得，他的事没有告诉卫梵的必要么？
卫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像是在疏解心里躁动的情绪。
卫炀看着他，眉心微微一皱。
他发现卫梵的手套有些眼生。诚然，他认得卫梵的所有手套，毕竟皇室的穿着用物都是极其精细的，一眼就能看出和寻常宦官人家的不同。但卫梵的这双手套，俨然和卫炀手上戴的手套规制不同。
这定不是卫梵自己的手套。
这个发现让卫炀感觉如鲠在喉。他沉默下来，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卫梵并未注意卫炀，只是迫切地拉住了陈庆的衣袖：“陈公公，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去出巡！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好好写功课，好好反思！烦请公公向我父皇说说好话，让他把我放出去吧！”
陈庆被他这么迅速的态度转变吓了一跳：“哎哟三殿下，您别急啊，这，这朝堂上的事，老奴哪敢多嘴呀。”
“公公是父皇身边最得力的人，您的话我父皇一定会听进去的！”
陈庆为难不已，但是看着卫梵这样心急，他也只能点点头应允下来。
卫炀的手在衣袖中微微收紧了：“三哥不是不想与二哥一起出巡办事么？”
卫梵摆摆手道：“看不惯卫则是一回事，能有机会游览咱们大盛的山河大川岂不美哉？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去一趟挺好的。怎么，老四你也想去？”
卫炀摇了摇头，适才欣欣然的神情此刻已经消散殆尽。
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公公，东西都已放好了。”
陈庆嗯了一声，拂尘一摆，对卫梵行了个礼：“那老奴就先回宫复命去啦。皇上知道三殿下您怕冷，嘴上说着让您挨冻，实际上啊，心疼着呢。三殿下您也是，可得记着好好写功课呀。四殿下，请吧。”
卫炀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忽然转过身来问道：“三哥，除却我们，可有别人来看过你？”
卫梵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该不会是先前在外面打雪仗，远远的被卫炀给瞧见了吧？可是不应该啊，院里种了不少梅树，那么远，他们的眼力总不至于好到这地步。
“胡说什么呢，除了你们，还有那个没法说话的哑巴，谁还愿意来看我？”
卫炀笑了笑，没再多问什么了，转身与陈庆等人一同出去了。
出了房门，他侧眼瞧见一旁雪地上模糊的用枯枝扒拉过的痕迹。心里瞬间沉了下去。
若是没有旁人来过，何需如此欲盖弥彰的将痕迹掩埋起来？又是谁，能让卫梵如此挂心担忧？想来，也有就只有霍征邪了。卫炀磨了磨后牙槽，但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默然离去了。
听到众人的脚步声远去后，卫梵才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关上了门窗。
“征邪，快回来。人呢？”
他打开后窗张望着，紧接着霍征邪就像一只黑色的鹰，从房檐上跃了下来。卫梵吓了一跳，埋怨地横了他一眼。
“听陈庆所言，你应当快要解禁了。”霍征邪回到房里，拍了拍身上的残雪。
“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