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推敲起来,卫梵觉得自己和霍征邪的缘分大抵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了。
想来必定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的母亲玥妃心情一好,就指着自己闺中密友的肚子说:“我们俩临盆之期似乎差不多呢。这样大的喜事,不如再喜上加喜一下呀。若咱们生了一男一女,我就去求皇上赐婚可好?”
霍大将军的夫人李清然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卫梵和霍征邪的婚事,就这么在两个孕妇嗑瓜子的闲聊中给定了。
然而大抵是玥妃娘娘怀孕时养得太好。某日清晨不慎崴了一下脚,原本风平浪静的孕肚就陡然一缩,来了征兆。卫梵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早产了。
看到白白嫩嫩的儿子,盛帝高兴得是眼睛眯成了缝,嘴巴笑成了月牙。当即就同意了玥妃请求赐婚的要求。
据当时不知名的宫女回忆,刚出生的卫梵被皇帝抱在怀里。前一刻还在哇哇大哭,一听到赐婚,立刻就咯咯直笑起来。当时不觉有异,后来回想起来,倒像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似的。
不过相比卫梵这么急吼吼地出生,等着娶媳妇儿的态度,霍征邪就显得淡定多了。
像是故意钓众人胃口似的,李清然足月后迟迟没有动静。霍征邪愣是在娘胎里憋了接近一个月,才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伴随着“咔嚓”一声惊雷,不情不愿地被催产药给催了出来。
众人满怀期待地一看,这一出生就拳头紧握,一声不吭的婴孩,居然也是个带把的!
大将军府上上下下一阵兴叹,跟皇家攀亲的机会就这么飞走了。
不过这样的夜晚,似乎注定了霍征邪这个人与众不同。
早在年幼时,卫梵就总听见霍征邪的名字。人人都说霍将军家的二公子天生奇才,不满周岁就会走路了,三岁就开始习武,悟性惊人。
那时的卫梵对霍征邪充满了好奇。也不知是哪个话多的嬷嬷说漏了嘴,叫他得知这个了不起的小公子原本应该是他的小媳妇。一来二去,竟让他生出一股执念,他觉得自己非要见见这个本该是自己小媳妇的男孩不可。
于是七岁生辰那年,他终于软磨硬泡得盛帝放他出了宫。卫梵兴冲冲地跑去了将军府,嚷嚷着要见自己的小媳妇。李清然哭笑不得,只好拉着霍征邪来见卫梵。
“征儿,还不快给三皇子行礼?”
头一回见到霍征邪,卫梵只觉得他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像是一汪黑墨,透着些许凌厉。分明比卫梵小两三个月,却比他高了小半个头。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卫梵,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卫梵绕着霍征邪打量了好几圈,觉得眼前这个小男孩当真是好看极了,让他十分满意。
他乐呵呵地拍了拍霍征邪的肩膀:“诶,你可知你是我的小媳妇!长大以后我们要成亲的!”
这话本是童言无忌,根本不带任何复杂的意思。但卫梵却见霍征邪平静的眸子倏地绷紧了。他一把捏住卫梵的胳膊,二话不说就将卫梵按在了地上。
“你再说一遍?”
卫梵吓了一跳,胳膊被拧得生疼。同时也觉得自己身为皇子,被人按在地上未免太丢面子。他哇哇大叫,但霍征邪却毫无要放开他的意思。
“你好大的胆子,快放开我!我要告诉父皇,你竟敢打我!”卫梵从未挨过打,此时嘴巴一扁就忍不住大哭起来。
李清然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将儿子拉开。
“霍征邪!你怎能打三皇子!赶紧向三皇子道歉!”
霍征邪哼了一声,明显不打算道歉。趁着李清然还没来得及伸手打他的时候,转身一溜烟地跑走了。
卫梵哪受过这样的委屈。以往在皇宫里他可是宠妃之子,千人宠万人捧。别说是挨打,就是一句重话都没人敢对他说。这下可好,竟然被比自己还小几个月的男孩给打了,要他堂堂皇子的脸面往哪放?
卫梵哭得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深觉自己没脸见人了。无奈之下,李清然只好买来各种民间的小玩意,好不容易才哄好了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皇子。
送走卫梵的时候,李清然还不停地叮嘱:“三皇子七岁了,是哥哥,就让着征儿一点。别把今日的事告诉你母妃和父皇好不好?”
卫梵用力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李清然说,卫梵也会对今日的事缄口不言。他哪里好意思告诉父皇,自己被小媳妇给打了?
只是这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出不行。卫梵心里盘算着,他非要叫霍征邪尝尝厉害不可。
他努力地习武,试图有朝一日能依靠武力将霍征邪也按在地上暴打。
然而某一年盛帝生辰举办跑马大会,他见识了霍征邪高超的枪法和骑射后,就被迫打消了依靠武力报复的想法。
转眼十年过去了,玥妃熬成了玥贵妃,宫里又新添了五皇子和六皇子。年幼时的争执转眼已成云烟,逐渐被卫梵淡忘了。
倒是霍征邪这个名字,还是不胜其烦地出现在他的耳边。
这日风和日丽,老太监陈庆对玥贵妃絮絮叨叨说着:“前些日子在跑马场行刺三皇子的贼人已经被找到了。可那贼子拒不伏法,霍二公子将其捉拿的时候,他竟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了。实在是可恶……”
卫梵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笔。听到霍二公子这个词,思绪总算从神游太虚中飞回来了一些。
“霍二公子?是不是那个霍家的霍征邪啊?”
“正是。”
“又是他。听说上次捉住南义探子的也是他,他还真挺能耐的啊。”
陈庆忙称赞道:“那可不,霍二公子实在是咱们大瀚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杰啊!每三年年世家子弟举办的骑射大会,在同龄人里,那霍二公子从来都……”
话没说完,坐在一旁的玥贵妃就轻咳了一声。陈庆闻声赶紧闭上了嘴。
“陈公公跑一趟辛苦了。我儿到底没因那行刺一事受什么伤,劳烦公公回去禀告皇上,让皇上不必大动干戈了。来日我们多加防范就是。”
“是,老奴多话了,那老奴就先告退了。”陈庆一摆拂尘,弓着身子退出了殿门。
玥贵妃脸上勉强维持的那一丝礼貌的笑意,此刻迅速消散了下去。
“吕皇后这个老毒妇,这么多年来一直找我麻烦也就罢了。如今竟敢把手脚动到你身上去了。谋害皇嗣的事她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当真是气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