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则拼命挣扎,但是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带走了他仅剩的生命力。不多时,他的手脚便不再动弹了。他瞪着眼睛,但瞳孔中已然没有了光华。
卫梵大口大口喘息着,松开手颓然地坐在了地上。他感到自己汗如雨下,但是周身却冰冷刺骨。他不敢去看卫则的脸,只能仓皇地跑到河边,将手上的血迹反反复复地搓洗干净,然后躺到霍征邪身边,瞪着眼睛全然不敢入眠。
而此时,在数十里外的出巡队营中,众人也是一片焦虑颓靡之气。
队伍连夜赶到了一处小驿站,此处虽不比出巡时住的那个驿站大,但是因为靠近国界,故而戒备森严。已是子时,巡逻士兵还警惕地在驿站周边走来走去地巡视着。
一名医师哆嗦着手,正在给霍登岚胸前一道半尺有余的伤口谨慎地缝合着。房中立着一众灰头土脸的将领,唯独吕定则一人毫发无损,坐在软榻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此时,霍阳兮推门快步走了进来。霍登岚一见他便激动道:“如何,找到征邪他们了吗?”
“尚未。前去追踪的人发现河边有他们的踪迹,他们应该是落入河中,被冲往了下游。”霍阳兮咬了咬唇,艰难道:“沿途发现了不少追兵的足迹,在河湾处渡了河……”
霍登岚面色顿时紧绷,撑着身子就要站起来。
“大哥别乱动啊,伤口还没缝好呢!”
霍阳兮赶紧将霍登岚按回软榻上,但是霍登岚却是气恼焦躁地将他的手挥开了。他沉默着,摆手示意营帐中的所有人都退出去,只留他和霍阳兮二人。
“你可知你都做了什么?此次出巡意义重大,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们。你却在此时对太子下手,岂不是将我们推上绝路!眼下你二哥和三殿下也下落不明,这岂是将我们斩首能够弥补的?!”
霍阳兮垂下头去,不敢也不能反驳兄长的怒骂。他冷静下来后的确思考过了自己的过错,但是他不后悔。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只有霍征邪和卫梵。
“大哥,我错了,你别动怒了,你还有伤在身……”
霍登岚无奈扶额:“此番出巡,本就是堆积了一腔的怒意。我又岂是真的那般温和的人?如今出巡队遇刺,回京后皇上必定震怒。虽是太子执意要走大路,暴露了行踪所致。但皇上,又岂会责罚他?”
恰此时,一名传令兵快步跑了进来。
“禀告将军,皇上的回令到了。”
两人的心都瞬间提了起来。霍登岚接过纸卷看了看,本就阴郁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难看了。
“怎么了大哥?”霍阳兮担忧道。
“皇上命我们必须找到太子和三殿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们也便不用回去了。”
霍阳兮冷笑:“那二哥呢?莫非卫则的命算是命,我二哥的命就不算命了么?”
“眼下尚不清楚征邪是否与太子他们一路。若征邪与太子他们在一起,倒也心安了。”
霍阳兮道:“至少在落水时,他们三人是在一起的。”
“但愿如此吧。让士兵们好好歇息,明日一早加紧搜寻。”
“是!”
霍登岚长叹一声,只觉头痛无比。
翌日一早,篝火已然熄灭了。霍征邪是在一阵瑟缩中醒来的。他睁开眼睛,便看见卫梵双眼通红地坐在他身边,抱着自己的膝盖颤抖着。
“怎么了?”霍征邪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你莫非是一夜未睡?”
卫梵讷讷地看着他,眼里闪着紧张和惶恐的光。他一把抱住了霍征邪,浑身颤抖得像是筛糠。
“征邪,我……我把卫则杀了,他不会将霍阳兮杀他的消息告诉父皇了,吕氏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了!”
霍征邪心头猛地一震,他赶紧推开卫梵,起身朝卫则走去。
正如卫梵所说,一夜过去,卫则已经一命呜呼,尸体都已僵硬了。霍征邪不敢置信,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他看着卫梵:“你疯了吗?这是亲哥!你以为将他杀了,吕氏便不会对霍家下手了么?吕定则也目睹了阳兮动手,如今卫则死了,他必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他!”
卫梵此时才略微回过神来,一片混乱的脑子理清了些许思路。
“我,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卫梵搅动手指,手足无措。但想了想,他又说道:“若是如此,那我回宫便禀明父皇,我坦白说是我杀了卫则,这样就吕氏就不会把账算在你头上了!”
霍征邪定定地看着他。
卫梵的眼里一片纯粹,没有丝毫的虚伪和掩饰。他的身体颤抖着,像是扛着千斤重的巨鼎。这一瞬间,霍征邪陡然意识到,自己正被卫梵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着。
他甚至可以为了自己而去杀人,罔顾人伦,杀害了他自己的亲哥哥!
霍征邪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坦然接受卫梵的这份爱,还是应该敬而远之。他的拳头越握越紧,最终不受控制地举了起来,狠狠地从卫梵的耳边挥了过去。
卫梵闭紧了眼,以为霍征邪要打他。他虽然怕疼,但却是却一点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霍征邪咬了咬后牙槽,最终还是重重叹了口气,拳头也颓然垂了下来。
“把尸首扔到河里去。”
卫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啊?”了一声。
“将尸首扔到河里。你用断箭杀他,这一地都是挣扎的痕迹。且你将他伪装为中箭而死,周遭却无其他流箭。但凡被军中将领追踪到此,都会被识破的。”
卫梵立刻点头,弯下腰费劲地抬起了卫则的头。霍征邪抬起了尸体的脚。
死人比活人重许多,两人本就有伤在身,腹中空空,既便合力抬这一具尸体,也觉吃力得很。
好不容易走到了河边,霍征邪却隐约察觉到远处似有马蹄声正在靠近。他后脊一紧,赶紧示意卫梵将尸体扔掉。
来不及将卫则扔到河里了,两人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撒腿就往不远处的林子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