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征邪看了看陷入沉睡的卫则：“他执意如此？”
“是啊，他本就油盐不进。”卫梵说着，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我们现在的位置约摸离失散的地方有四十余里，偏东南方。我记得地图上画了，前头不远处有个猎户村庄，我们能走到那儿，一定就没问题。”
“你还会看星象辨位？”
“那是。”
“我道是你平日上课，从来不听。”
卫梵自豪道：“不听，不代表听不懂啊。那些书本知识，不是看看就会了么，还听什么听。”
霍征邪笑了，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既如此，你先把箭拔出来。”
“啊？”卫梵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会拔这玩意，若是把你的伤势弄得更重了怎么办？”
“无妨，只是皮外伤而已。若让这箭头一直留在体内，才真是严重。听我的。”
霍征邪对卫梵报以一个安抚的笑意。不过他虽看不见伤口，但就此时所感，他大概也能感觉这伤应该不只是皮外伤的程度。这箭头刺在肉里，叫他每一次呼吸都觉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胸腔隐隐作痛。
若是先前落马时没杵在地上，这伤兴许还不会这么严重。但现在，他也说不清楚到了什么地步。总而言之，若不将箭头拔出来，兴许还会有再加重伤势的可能。
卫梵看着那伤，心里一阵阵的发怵。他这辈子还没真的伤过什么人，也没有行过医。他那些三脚猫的医术，也不过就是闲来翻书学到的而已。
此时让他给霍征邪拔箭，他是犹豫了许久，才堪堪拿起了匕首。
“那你得忍着点啊。这应该会非常疼。”
卫梵将将匕首放在火堆上燎了两遍，然后贴着箭头刺入的地方小心地割了进去。黏滑的皮肉翻卷着，在烧过的刀刃接触到的一瞬间，发出呲呲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霍征邪本做好了准备，他得痛觉素来迟钝。但此时这疼痛袭来，也叫他闷哼一声，紧紧攥住了双手。
而卫梵比他的反应还要激烈。他嘶着冷气，一点一点割开箭头旁的血肉，嘴巴里发出“呜呜”声，好似这伤是在他自己身上一般。糊了满手的血让卫梵有些头晕目眩，他强撑着，将松动的箭头用力拔了出来。
伤口处留下了一个黑黝黝的箭孔，汩汩地往外冒血。卫梵又赶紧将匕首重新燎了一下，然后按在了伤口上止血。
做完这些，即便是霍征邪也已是满头大汗。看着那箭头，两人都觉如释重负。
卫梵将手上的血洗掉，遂即帮霍征邪包好伤口。
他看了看卫则：“还真是睡得跟死猪似的，咱们别管他了，走吧。”卫梵试着将霍征邪扶起来。
但霍征邪犹豫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将卫则扔在此处。”
卫梵愕然：“为什么啊？卫则是什么人无需我多说了吧？他若是回了沭阳，定会将霍阳兮差点杀了他的事告诉我父皇的。到时候再加上吕氏从旁推波助澜一下，霍家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吕氏等的就是这种机会，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霍征邪有些无奈。其实卫梵所说的这些，他心里何尝不清楚？可是他身为将门后裔，从小接受的教导就是要保卫大盛，保卫皇室。随时准备为家国献出性命。这已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训诫，若是骤然让他违反，那就好似逼他背叛家族一般。
可是他既然已经追出来了，于心而言，实在没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他推了推卫梵的脑门：“别多想了，你我尚不确定能否脱险，多一个人总要好些。”
“可是……”卫梵还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他猜霍征邪定是不想将卫则扔在这儿自生自灭，万一这家伙运气好获救了，那结果还不是一样？可是霍征邪身为大盛军人，让他一枪捅死卫则，又实在有违将门道义。
想到这儿，卫梵只好扶着霍征邪重新躺下了。
但是看着霍征邪疲惫地再度入睡，卫梵的心却是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以他对卫则的了解，若是带上他，一路上卫则只会添乱。而且那些追兵显然是冲着卫则来的，故而他们一定还会搜寻他们的下落。
他们三个人里，最能打的霍征邪已经受了重伤。且不说遇见追兵是否能打过，只怕是连逃掉与否都成问题。更何况，既便霍征邪秉承将门道义，豁出了性命的来保护他们二人。卫则也不会对此有丝毫感激，他依然会对霍家下手的。
卫梵辗转反侧，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
他重新坐了起来，心中那个一直叫嚣的念头此时更加沉重了。
他不能让霍征邪出事，绝对不能！要杜绝这些，他觉得，只有杀了卫则……
如此想着，卫梵又颤抖着手将自己的匕首捡了起来。可是想了想他又担心若是卫则的尸首被出巡队找到了，恐怕会被辨认出伤痕。
思来想去，卫梵又摸索着，将那截箭簇捡了起来，慢慢朝卫则走了过去。
他的心在狂跳。一下一下仿佛击打在耳膜上。无论如何，他也还从未杀过人，更别提他决意要杀的，是他自己的亲哥哥。
可是当他闭上眼想要放弃时，他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霍征邪可能被追兵所杀，回宫后被吕氏押入大牢的画面。
想到这些，卫梵又觉自己的心头瞬间涌起了惊涛骇浪。他咬了咬牙，冲着卫则举起了手里的断箭。
但偏偏在此时，卫则似是察觉异样，眼睫一动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卫梵杀意腾腾的双眼，张开嘴就要大喊。
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卫梵一把捂住了卫则的嘴，然后使出了全身力气狠狠将断箭扎进了卫梵的左胸中！
“唔！呜呜呜……”卫则目眦欲裂，他伸手拽住卫梵的手，试图挣脱。
然而卫梵此时已顾不上什么理智，什么恐惧和退缩了。他别过脸不去看卫则的眼睛，然后狠狠将箭簇再度往他胸口里戳了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