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的住所,实在称不上平凡,到底是有些穷酸。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茅草屋罢了,附近,这样的茅草屋不少,若非他们跟着书生给的号码来寻,恐怕是真的寻不到的。
“怎的听不到狗叫?”
按理说,若是旁人闯了自己家,狗狗定然是会叫喊的。
“总归是老狗。”巫修筠倒显得有几分凉薄:“合该是老到叫不动了。”
说着,巫修筠也不怕有人突然闯入,微微一个响指,手上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来,照的周围透亮透亮的。
他们是在推开门之后才找到那只老黄狗的。
老黄狗缩在墙角,看着他们二人,这才“呜呜呜”叫了几声,无力的厉害。
“噗嗤。”
君飞尘好奇之下,查看了那老黄狗的命数,却是突然笑出了声。
“如何?”巫修筠嘴角微微一抽,显然不知君飞尘是在笑些什么。
“这狗也是奇特,奇特。”君飞尘憋着笑,暗暗道:“前世,他惯是跟着吕洞宾的,按说,他跟在吕洞宾身边,即便是没有修炼的根骨,这一世也该投胎为人的。可却阴差阳错咬了他,再一次入了畜生道。”
君飞尘讲完了,巫修筠仍旧是一脸懵。
他不好奇狗的故事,只是好奇君飞尘的笑点在哪里。
“你是因此而笑?”巫修筠出了声。
“对啊。”君飞尘仍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一偏头,却叫巫修筠整个人都难免怔愣一瞬。
这便是师父笑起来的模样吗?
偏巧当真如慕容飞雪所讲,君子如玉,风华绝代的。
“你怎的不笑啊?不好笑吗?”
许是君飞尘在天界见过的有趣的事情甚少,培养了如此出尘的笑点。
巫修筠回了神,悄然施了法,召出两片羽毛来,轻轻的瘙着自己腰间的痒痒肉,亦是笑出了声音来:“哈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了。”
“老黄啊,你该去了。”
巫修筠在那里笑,君飞尘却是骤然收了笑意,弯下了身子,微微揉了揉老黄狗的脑袋。
“呜呜呜!”
老黄狗仿若是听明白了一般,嗷叫出声。
“好在你这一世遇到的是这个书生,汲取了许多贵气。”君飞尘叹道:“下辈子,你合该做人了。”
“做人也没什么好的。”巫修筠却是没来由的拆了台。
却被君飞尘一眼瞪了回去:“你又没做过人,你怎就知道做人没什么好的。”
巫修筠微微的耸了耸肩,由着君飞尘随意吵嚷,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咚”的一声突然响起,叫两人都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那条狗。
只见得老黄狗哈着自己的舌头,倔强的爬起来,又重重的摔下去,如此循环往复,却依旧执着。
“这是……”君飞尘心念微动,便想着要帮忙。
方才俯身,便被巫修筠不容置喙的拎了起来。
“它知晓自己生命已走到尽头了。”巫修筠一向淡漠:“他们智商很高,临死前,一是为了不叫主人伤心,二是守着这个家不受伤害,因此都会离开家,选好自己的坟墓的。”
即便巫修筠讲话的时候极为淡然,听了这般话语,君飞尘还是心念一动,难免心疼。
动物,都是有灵性的。
“那我们把他埋葬了吧。”
看着君飞尘眼底的温柔,巫修筠淡淡的叹了口气,几乎微不可闻。
许久,才应了一声“好。”
老黄狗就这般站起来,又摔倒,站起来,又摔倒;而两人就这般跟在老黄狗身后,它缓慢的迈着步子,他们便亦步亦趋的跟着,极为耐心。
巫修筠熄了火光。
他知晓,老黄狗定然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对这里的路也是再熟悉不过了。
就这般慢慢的,老黄狗走到了一处不太远的小山丘,在那里屈了腿,“呜呜呜”的喊叫着。
它仿若在等待着什么人,又知晓那人不会来了。
就这般卧了约莫半个时辰,老黄狗终究咽了气,仔细去看,还能看到它眼角的泪痕。
是哭过了的。
“巫修筠。”君飞尘戳了戳巫修筠的胳膊,叹息道:“将它葬了吧。”
分明多愁善感的人是他,到头来干苦力的人还得是自己。
巫修筠瞥了一眼君飞尘,倒也没说出口,微微打了个响指,便将老黄狗的身体埋葬在了这片小山丘底下。
“可满意了?”
看着站在这里,还打算伤春悲秋一番的君飞尘,巫修筠启了唇。
对上巫修筠探究一般的眸光,君飞尘也便收了情绪,同巫修筠一道回去了。
“他能陪伴书生到这般年岁,已然不容易。”
行到半路,巫修筠沉吟几下终究还是出了声:“我同你讲个故事吧。”
“我可从未听过你讲故事。”君飞尘似笑非笑的调侃了句,倒也不反驳,只淡淡的听着。
“这狗,虽着实留下了骂名,但我却觉得,错不在它。”
前世,吕洞宾好事做尽,小土狗只不过是被他帮助的众生当中渺小的一粒。
在小土狗还在流浪的时候,便时不时的去破庙那里看它,喂养它。
小土狗是有着灵根的,有道士路过,见它是个修炼的苗子,便点醒了它。
可它并未修炼。
被点醒之后的日子同以往并无什么不同,等待吕洞宾拿着剩饭来,偶尔还带了几块肉。他是看着它吃的,偶尔还会撸一把它的毛,它不想叫他撸自己,知晓自己脏,还去河里洗过几次澡,可并没有什么改善。
每当看着小土狗吃完了,吕洞宾便笑着离开了。而小土狗则摇着尾巴跟在吕洞宾身后,每每要看着他回了家,才折返回小破庙里面待着。
直到吕洞宾同一女子暗生情愫,他们便双双来到小破庙里面喂狗,积德行善。
可小土狗却怎样也开心不起来,每当他们来了,就龇牙咧嘴,表示自己的不满,甚至连食物也不吃,宁肯自己去垃圾堆里翻找。
吕洞宾心下疑惑,但终究也没有顾虑太多,只当这狗是不喜欢他喂养之类的。
却不知,这小土狗,却是揣了另一份心思在的。
道士点醒了自己的灵根,叫他清晰的识得自己的情感,并非只是一般的喜欢,而是多了一份占有欲。要知道,一旦沾染了这占有欲,便是灵物,也不灵了。
只知晓看着自己想要占有的那个人,不知修炼为何物。
可即便吕洞宾同那女人交好,小土狗仍旧埋了心思,每日都要看着吕洞宾安全到家才肯离去。
它的心思只能埋起来,它不能与人说,也不会与人说。
“这狗颇为不识好歹,日后,我们就不来喂养它了。”那一日,它偷悄悄的跟着,却听得那女人讲起了自己的坏话。
自是恼怒的,原本也想要咬那个女人的。
却不想,吕洞宾将那女人护在了身后,它意外咬了他。
自此之后,一种名为愧疚的情感淹没了小土狗,它终日不吃不喝,硬生生饿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