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伺候好萧正襄穿衣洗漱后,张公公也站在一旁候着。萧正襄亲自把冕冠带上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神复杂,龙袍加身,是他一生的追求,只见萧正襄一只手抚上了头上冠冕前垂着的玉珠,一碰,叮叮当当作响。
“张公公,你说,这龙袍穿上倒是不重,为何这冠冕如此之重,压得朕不能高高的仰起头来?”
陪伴帝王左右,自然也会面临皇帝偶尔的发问,这皇帝都有自己的心思,说话不能说满,说得太慢惹了皇上不快,倒霉得是自己,说得不真又会被嫌弃虚伪,而伺候了历任皇帝的张公公不说完全了解帝王心思,也知道个八九成,更别说他知道的东西往往都比别人多。
张公公听见汴明帝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低着头不急不缓的说着,“陛下心中自有答案,不是吗?”
“这帝王啊,心里容得是天下,护得是百姓,而这冠冕让我仰不了头,要得……是我看护这大汴朝的百姓,只要护好这大汴朝的子民百姓,不管皇位上坐着的是谁都是好的,张公公,你说是不是?”
“陛下宅心仁厚,天选之子,这宝座自当是由陛下继承,且大汴朝有此明帝实乃我朝幸事,先帝若知道陛下知其深意,必定放心。”张公公顺着杆子往上爬,面上恭敬不似作假。
“放心……父皇会放心?哈哈哈哈哈哈……”萧正襄听到张公公一通话后,先是低声嘀咕了一句,后又似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看不出高兴还是自嘲,只是笑完拂了拂袖子转身走出内殿,“张公公,你先前伺候过父皇,他放不放心你可清楚着呢!”
张公公心里一咯噔,佝偻着的腰显得更弯了,暗惊道,这位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仔细一想,又深觉自己除了当年那件事后,他再没做出过什么事情来了,想来皇帝没说什么,他应当是没事的,思及此,又连忙跟上了阔步往外走的萧正襄。
交泰殿离金銮殿不远,不消片刻,萧正襄已然走到了金銮殿的正门。
萧正襄昂首阔步走上石阶,一步一步登上了那较之其他宫殿更为宽大的龙椅,额上的玉珠随着走动不停摇晃,后随着汴明帝落座而渐渐停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于宽宏大气的殿堂之下跪迎。
“众爱卿平身。”萧正襄端坐着身子,看着底下俯首的臣子,声音浑厚的说道,在这宽阔的大殿里落出些回音来,话里的气势竟比那金柱上的盘旋的金龙还要多上几分。
“谢陛下。”众臣铿锵有力的回答道
“想必各位爱卿早已收到西北边塞我军战赢狄族之事了吧。”萧正襄两手搭与膝前,看着一众手持朝笏,俯首肃静的朝臣们。
站在萧正襄右手边的一列大臣里,最前面一排人站了出来,“天佑我大汴,恭贺陛下。”出列说话的正是时宜修,历经两朝,权倾朝野的右相,攻于心计,善于揣测帝王心思,话外之意即是懂得审时度势,善于站队,这才在手握大权安安稳稳的站在汴昭帝的朝堂上。
时宜修的话一说完,朝堂上的大臣立刻俯身说出恭贺皇上的话来。
“这狄族连夺我朝四城,处心积虑,这野心勃勃,伤我朝子民,占我朝国土,此次幸得我那侄儿主动请缨出战,解了困扰朕多时的问题,也护了大汴朝的安宁,然这狄族此次战败,难保他日不会再次进犯,各位爱卿可有长久之计?”为首的汴明帝垂下眼眸,手上抚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思难测。
底下的大臣一时鸦雀无声,这狄族虎视眈眈,觊觎大汴早已不是一时之事了,怎的这次的战打赢了,才提起这事?也不提如何论功行赏之事?这墨骁王此次可是立了大功,可谓是英雄出少年,这年纪轻轻的有将相之才啊,虽说这王爷平时是不着调了些,但这一战打得实在是漂亮,他们可是在家中都能收到边关不适便可传来的好消息,现在大街小巷的家家都在说那墨骁王是怎样英明神武,连连击退狄奴的。
“嗯?各位爱卿心中没有什么谋略吗?”萧正襄见没人应答,偏头朝着底下右手侧的时宜修说道,心想这右相是最懂他心中所想的,看看这次能够说出些什么来,“右相,可有什么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右相一听皇上点名,连忙出了列,俯身说道:“回皇上,依臣的见解,西北边关驻守军队人数过少,可加派人手前往,而此次战胜的队伍则可挑选其中的精兵锐骑驻守边关,以起威慑狄族之效用,且此次战败,应当派人与狄族首领合谈,不可姑息,若狄族肯投降,自是最好,若不是,则可乘胜追击,以绝后患。”
“右相说得颇为有理,太尉,依你的见解呢?”萧正襄听完时宜修的话,脸上的表情未变分毫,转而又看向了站于他左手底下最为前面的尚纣,尚纣乃大汴朝开国元老级别的人物,跟随先帝南征北伐,收复失地,这大汴一半的安宁都得归于这尚太尉,因功勋显著,且年事已高,汴昭帝早以特许他可免掉早朝,也封了安国侯衔号,可这尚太尉是个学武之人,虽年纪大了,却也依旧精神矍铄,每日准时的到这金銮殿上早朝,是个真真忠于大汴的人物,受万民敬仰的,为大汴做事,不为龙座上坐的是谁。
尚太尉下巴一动,面上的白须随着一颤,低吟一声,声音洪亮的出声,声音里不见半分老态,“回皇上,右相说得是有几分道理,镇守西北边关的人数是该增加不错,可现下这一战已经打赢,不可做穷兵黩武之事,此战已赢,狄奴定当大伤元气,轻易不会发动战争,现下应当着手班师回朝之事,安抚军民,且要提防狄族与南奚国联手才是。”他是个武官出身,对于右相这些文官对于战争只会纸上谈兵的人深恶痛绝,一场战争嘴上说得轻巧,殊不知会死掉多少将士,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
萧正襄扭动扳指的手在尚太尉话一说完后,也停了下来,目光沉沉,心中早有定夺,只不过这早朝就是要来听听这一帮大臣的意见,从中做出个折中的选择,既不会暴露自己的想法,又不会落下口舌,“尚太尉说得实在有理,不出两月,大军即可班师回朝,增加军兵镇守西北边关此事也待考量,届时朕自会派人与狄族议谈,狄族这一战想必是筹措许久了,须得严加规范,另外,安抚军民,论功行赏之事是必要的,此次大战朕的皇侄,墨骁王立了大功,朕心甚欢,然朕收到消息,墨骁王世私自允诺将士奖赏,昨夜得奏折里也有一封李太卿弹劾墨骁王的奏折,这有功有过,各位爱卿说,朕该如何赏罚?”
铺垫许久,萧正襄眼神又犀利的看向底下的大臣,发问道。
此时,队列中间站着的一墨绿色朝服的人站了出来,低着头说道:“回皇上,功不抵过,墨骁王此战胜利,护了大汴朝安宁,应当论功行赏,其私自为将士允诺奖赏,也是为了体恤征战沙场的将士而已,这墨骁王在外打战,李太卿便上奏弹劾,敢问其居心何在?”此人年纪不大,许是个不清时事的,在这大汴的朝堂里,竟不知皇帝是忌惮他这皇兄留下的儿子的。
“胡说八道,这墨骁王生性顽劣,不服管教,刚出府一年便四处惹事,我这弹劾有错吗?这带兵打战的人就弹劾不了了?”李太卿一被提名,立刻恼红了一张老脸回讽道。
朝堂上的大臣顿时交头接耳起来,声音时起时落,而这声音里大致分为了两派,一派是支持应当论功行赏,功不抵过的,另一派则是支持应当赏罚分明,不可纵容墨骁王骄矜的做派。
“好了好了,你们莫吵了,吵得朕头疼,朕自有定夺,不日朕便会拟旨回朝是犒劳三军,其他的且等大军班师回朝再另行他议,今日这朝就上到这了。”萧正襄看到这朝堂上的争吵,自是遂了他的意,什么赏什么罚他早有定夺,而这争吵才可为他接下来的做法有个好的铺垫。
皇帝话音一落,朝堂上的骚动也渐渐的停息了,屈膝跪下俯身,如同上朝时的姿势一样,跪送皇帝,“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正襄从龙座一侧走下,后头跟着张公公,周身气势不减,大踏步的走回了偏殿。
“皇上,今儿是去栩妃娘娘那用早膳还是?”张公公看着萧正襄喜怒不明的脸色询问道。
萧正襄沉吟片刻道: “那便去聚荷宫吧。”
“好的皇上,”张公公恭敬俯下身,心里又冒出些冷汗又朝着两旁的宫女太监喊道,“摆驾聚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