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一时显得有些安静,因为萧凌珩刚回府,还没安排好自己的贴身伺候的人,不过也有他不喜欢一群人跟在身后的原因,加上这墨昔阁一向冷清的很,这会儿倒是显出些寂寥来,而里头的时棋安则是惴惴不安,死死捂着披风,身子竟然有些抖,他想起了他刚到时府的时候,就是这样被扔在一张椅子上后,就再也没有人管他了,心里头有些害怕,皱着两道细细长长的眉毛喊着:“王爷、王爷……”没有听到回应,声音里已经带出了些哭腔。
而萧凌珩坐在椅子上想事情想入了神,根本没听到这两声小得几乎听不见的王爷,依旧自顾自的想着,倏忽间,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裳被扯了一下,顿时皱起了眉,谁敢扯他衣服!
两道眉毛一竖就要看看那个不怕死的敢来扯衣服,正要呵斥出声,侧头就看到身上脏兮兮的时棋安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水要掉不掉的看着他,被他这么一瞪,时棋安好看的桃花眼还是掉下了一颗豆子大的泪珠,“阿、阿珩哥哥,我不要披风了,不要丢下我,怕……”时棋安终于忍不住了,光着脚下了地看见萧凌珩坐在屏风外,一下就奔了过来,即使被萧凌珩这幅凶巴巴的模样吓到,却还是揪着衣服不放,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小棋子,我、我没凶你啊,哭什么?”萧凌珩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一看见时棋安这幅模样一下心就软得不行,顿时对自己刚刚的做法十分羞愧,忙把人抱上腿正要细细哄人,外头端着热水的奴婢小厮已经随着老管家鱼贯而入了。
“王爷是要让人帮这小公子清洗还是?”众人都是低着头不敢直视这年纪轻轻的王爷,战战兢兢的服侍着,等着老管家问明白要求才敢动身。
萧凌珩一下感受到腹间攥着他衣服的手一下紧了不少,心下了然,摆了摆手道:“不用,白叔,你让他们准备一个大点的浴桶就行了,水热些,然后过一刻便把菜上了,本王自行沐浴。”顿了顿,“哦,对了,在准备一套衣服……给他穿的。”
“好的,王爷,”老管家一颔首,朝着后头等指示的人示意。
等到收拾妥当后,萧凌珩抱着人上了阁楼的二层,绕到了一个宽阔的地方,依旧是一面屏风遮挡,给这处围成了一处密封的小天地。
“身上脏兮兮的,洗完澡一起用膳,可不要哭了,我这一路奔波的,可没什么空哄你玩了,等会儿用完膳带你消消食就可以就寝了……”萧凌珩像个老妈子似的边把外衣脱掉边说着话,等到只剩下一条薄薄的外裤时才转过头来看着时棋安,疑惑道:“你莫不是还不会自己脱衣服吧?”
时棋安拘谨的站着,身上的白衣早已脏得不成样子了,却还是不敢脱下衣服,有其是看到萧凌珩一身被太阳晒得健康的肤色就更加不敢脱了,两只手揪在一起,想要走出去要害怕一走就再也到不了这间温暖如春的屋子里了……
“啧,我莫不是领了个小麻烦精回府了吧?”萧凌珩皱着眉暗自嘀咕了一声,直接一只手拎起了时棋安夹在腋下,先前存着的怜香惜玉的心思在知道这是个男孩后早就消去了不少,直接就把时棋安当做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团子罢了,紧接着直接把时棋安薄薄的一件白衣扒掉了,衣服一甩落,萧凌珩的动作便止住了,心中涌起的不知是气愤还是心疼,“谁将你打成这样的?”
时棋安的背上手上都是些淤青,青青红红的,活像打翻了的颜料,还有些结了疤的旧伤,一看就是被欺辱多时的,都看不出原本的皮肤好坏了……
“我、我不疼了……”时棋安挨打也挨出了技巧,被打得时候都会护着头,避开要害之处,所以这些伤就是看着骇人,实则疼得话也只是疼个一两天而已,而且这些伤还不好消退,这样府里那些人就会消停几天。
“算了……洗完澡给你上药,”萧凌珩勉强压制住自己想逼问这个小团子的来历,以及在时府时受到了什么虐待,但总归不想从这小团子口中得知,还是让暗卫去查好了。
时棋安瑟缩着脖子,起了羞意,他印象中也只有母亲曾经温柔的给他打了热水洗过澡,就再也没有人给他洗澡了,更何况是要和这个是王爷的人……虽然他不知道竟然有人这么小就可以当上王爷。
“洗澡喽,看看能不能把彩色的小棋子洗成白色的小团子哈哈哈哈哈……”萧凌珩见着小人儿在发着呆,一个冷不防的劣根性就出来了,直接把时棋安一个甩进了大浴桶了,激起了一片水花,看到时棋安惊慌得抓着浴桶的边缘从水底浮上来的时候,还呛了几口水,本想嘲笑几句,却被时棋安一个水灵灵的眼神,一句委屈的称谓止住了笑。
“阿珩哥哥……”时棋安可算是拿准了萧凌珩的弱点了,这句‘阿珩哥哥’就足以让萧凌珩缴械投降了,唤得萧凌珩生平第一次生了使了恶趣味后的罪恶感。
“真是拿你没办法,都是我不好我不好,干嘛对你这个豆丁点大的人使坏,好了啊,我不逗你了,既然你喊我一声阿珩哥哥,那接下来我都会护着你的,好了洗澡吧,你这身泥不洗干净我不会让你上我的塌的……”萧凌珩迈开腿踏进了浴桶里,浴桶原本就高的水位一下激增,溢出了一大片,湿了周遭一大片石板。
萧凌珩拿起布巾就要擦身,看见时棋安呆呆的,一动也不动,估摸着这人的岁数应该也是被人伺候着洗澡的吧,思及此叹了口气认命的拿起皂荚来打了点泡沫在手中,直接糊在了时棋安散落在水中如同化开了的墨水一样的头发,萧凌珩是个练武的,手劲大得很,擦洗头发时本来也是使了力气的,在看见时棋安咬着牙不敢说的模样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似乎是有些大了,便计量着力气给他擦洗,看着小团子渐渐展露的笑颜心里也高兴,暗自想着,这头发甚是柔软顺滑,跟这小人儿一样。
掀开时棋安头发的时候又见到他脖子里挂着的一块红玉吊坠,心里暗道,这红玉倒是衬人,怪好看的,“你这玉看着不错啊,怎么不卖了换钱买些衣服呢?”
“不、不可以的,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喔。”萧凌珩对这块玉也没什么想说的,洗完头发又仔细的给人擦洗起身子了。
时棋安乖乖的扶着浴桶的边缘,生怕没过了水又得喝上几口,感受到萧凌珩本来粗鲁的动作慢慢的放轻后,心里头暖呼呼的,小孩心性本就不容易设防,这会儿更是对萧凌珩百分百的相信,总算是说出了今天最大声的一句话。
“阿珩哥哥是这世上除了我母亲待我最好的人了!”
第六章万里思,随信传
第六章 万里思,随信传
“公子,公子,又有你的信了!”一清脆的女声从一小院外头传了进来,带着喜气还有些期盼,因为每当公子收到信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会十分愉悦,即使脸上无笑,但是那语气跟说的话她都是知晓的,公子的心情会是极好的。
“阿璃,莫要这般急躁,我说了几遍了,这信也不是头一次来,每次都跟过了年似的,不怕摔了?”语气清冷却不乏关心的一道清润公子音缓缓响起,紧接着一清瘦高挑的男子便从一片搭着篱笆的土地里矮身走了出来,此人便是--时棋安了。
名唤阿璃的姑娘本是一农家小女,因为家中贫苦又有一小弟,年纪不过八九岁便被他那混账爹带到街市上想要找个烟花柳地卖个好价钱,幸得被当时的时棋安用身上一块红玉挂坠买了回来,从此便一直跟在时棋安身边了。
阿璃长得不甚出彩,那双眼睛却剔透明净,灵气动人,所以时棋安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阿璃。
“不用担心的,公子,我只是看不清,又不是看不见,更何况我们这小院我都走了多少年了,清楚得很,不会摔倒的,”虽然喊时棋安为公子,然而说起话来倒是亲昵有加,这二人虽为主仆关系,但时棋安一直是将他当做妹妹来看待的,更何况那双眼睛还是因为他才会如此……
时棋安甩了甩自己手上因为侍弄药草沾了草药碎屑的手,又拂了拂衣袍上沾到的花刺,才接过了阿璃手中的信封,平时一直紧抿着的嘴角也细微有了些弧度,又抬头看阿璃一直无法聚焦的眼睛一眼,心里一叹后,也没说什么了,而是拆开了信,细细看着。
又是那般熟悉的笔迹,这么多年也未变过,只是……前面的卿清亲启四个字墨水有些糊开来了,许是写的时候被打断了,时棋安细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摩挲着那几个字,他向来不急着看里面的内容,他一贯都是相信萧凌珩的,这一战他一定会胜利归来的,脑海里渐渐勾勒出那个身穿铠甲,面容硬朗的……无赖王爷,只是面容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