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棋安仔细观察会长的表情举止,从他脸上,没发现半点儿他有心要害萧凌珩的端倪。
按理说,萧凌珩的头疼失忆跟他有关的话,他今日一定会表露出一些期待某种情况发生的表情。可从头到尾,他都没露出一丝马脚,时棋安也不知道,到底是他佯装得太好了,还是这件事本来就跟他没关系。
时棋安之所以怀疑这事儿是会长所为,其实是因为,拍卖行中各种好稀奇古怪的东西应有尽有,这位会长手底下办事的人,也一个个都是能人异士,这件事嫌疑最大的可不就是他吗?
至于楚越下的毒残留,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准就是他多心了,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二位接下来需要在下做些什么吗?都来了这地方许久了,连点儿事情都寻不到,二位未免太过浪费人才了。”会长好不要脸地说道,半点儿也不谦虚。
时棋安现在满心都在担忧萧凌珩的处境,哪里还有心思吩咐会长去做什么。再说了,如今这城中的的确无事可做,一时半会儿,时棋安也没有要去扩充领地的心思。
“想必拍面和自有许多事情需要会长去处理,我们这儿确实没什么事情需要会长你去处理,不如,您先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偌大一个拍卖行,几日无主,恐怕要乱了吧?”时棋安知道,以对方的手段,他就算是死了,被埋了,这拍卖行也不可能乱套。
会长说道:“不会乱套的,我就是怕我走了,时大人你这边烦心事多了,也没个人帮忙,忙不过来。”
这话一出,时棋安突然间神色一变。他这话说得,好像坐在自己旁边的萧凌珩不能帮忙一般。
萧凌珩现在的表现与平常无异,只不过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时棋安才让他少说一些话罢了,较之平日也就清冷了一些。可若不是知晓内中详情,谁知道萧凌珩如今已半废,不能协助他了?
即便时棋安因此对会长又多了几分怀疑,并且有意继续试探他,可接下来二人的对话中,时棋安再也没办法从他的话里再套出任何疑似他毒害萧凌珩的表现和证据了。
将会长送走,时棋安一脸发愁地看着萧凌珩,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继续放任他痴傻下来,也不是个办法啊。
为今之计,只有找个人来医治他了。而医治萧凌珩的人选,在所有认识的人当中,鹤子安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要去寻鹤子安,就得先一步将手上的事情都放下,让对方亲自过来一趟,对方是长辈,实在说不过去。所以二人只能亲自过去找一趟鹤子安,还好,城中的大小事务都已经有专门的人选在帮他们盯梢了。
就算一时半会儿不能管理,也不会出太多的错。也就祈祷某些能够翻云覆雨的人,能够手下留情,别再这时候给他们造乱便好。
其中,最让时棋安顾虑的,当然是那位心思沉重、不明目的的会长。
早知道萧凌珩会发生这种事儿,他也不会将这个人带回来。说来也真巧,也就是他来了,萧凌珩才变成了这样。
要不是没有证据证明对方就是凶手,时棋安还当真想质问他一番。
时棋安在屋子里收拾路上需要的东西,为了减轻负担,尽量挑一些必要的物品。萧凌珩就在旁边看着,想帮忙,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需要我帮你吗?”萧凌珩现在不清楚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去做什么。
他只知道面前这个人对于失忆之前的自己一定很重要,否则的话,他的喜怒哀乐,也不会这般轻易就牵引他的情绪。
时棋安说:“不用了,你在旁边等我一会儿吧。”
“你收拾包袱,是想去哪里吗?”萧凌珩问。
时棋安回道:“你现在失忆了,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好事情。我得尽快找个人将你医好了,所以我们现在得启程去找鹤先生。”
“鹤先生……是谁?”
“等你好了,你就知道了。”时棋安故意不解释的,诚心想刺激他一下,说不准这么一刺激,他直接就好了呢。
可惜,事与愿违,若这件事真有那么简单,他也不必在此劳费心神了。
萧凌珩只是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然后低着头,自顾自地胡思乱想。
一个孩童没有记忆,对世界充满憧憬,而一个成年人没有记忆,对这个世界就会充满恐惧。
人活着没有目标和念想,就快完了。
时棋安按照原先他知道的,鹤子安的住处去寻找。可惜到了那儿之后,没见着人。
与旁边的住户打听了一下,依旧没有任何对方的消息。
一瞬间,他又开始犯愁了。
鹤子安不在,他还能上哪里去找可以医治萧凌珩的人呢?
这次过来,时棋安还将在拍卖行买下来的狐狸带上了。狐狸在鹤子安的屋里打滚,将屋子里的好些东西,撞得噼啪作响。
时棋安忙制止它,并将它扔给了萧凌珩,吩咐道:“别让它到处乱跑!”
后来要走的时候,时棋安还专门帮鹤子安打扫了一下屋子,整理了一会儿被狐狸弄坏的地方。
如释重负地关上门,回头看了一眼抱着狐狸,不知所措的萧凌珩,他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才好。
放在往日,碰到这种事情,应该是他来出主意,想接下去该怎么办的。再不济,也是两个人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什么都靠他一个人去解决。
现在的萧凌珩虽然听话,都也听话得有些让他不舒服。
以前的萧凌珩也听话,但看到他忙前忙后,还是会贴心的过去帮他的忙。而现在这个,真的听话去办事了,就再也不会管你了。
时棋安刚走过来,萧凌珩怀里抱着的狐狸就跑了。
二人忙追着狐狸一路走,从鹤子安的住处,一路来到了一个山洞前。
狐狸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撞开山洞口前的藤蔓,闯进了山洞之中。山洞内是什么光景还未可知,时棋安走到那里,一时间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看一眼。
不过要是不进去的话,狐狸可能就不会出来了。
思考再三,时棋安还是谨慎的掀开藤蔓,进了山洞之中了。
山洞内的光景还好,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山洞,没有任何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里面堆积着一堆文书,以及很多的笔墨。
萧凌珩和时棋安捡起里头各自感兴趣的东西去看,看了一会儿之后,萧凌珩的视线就被一封书信给吸引住了。他喃喃念道:“润明王……是谁?”
好像很熟悉,但又完全记不起来了。
时棋安听到这三个字,忙凑过来看那封信,然后还问他:“你记得他吗?他是你父亲啊。”
“父亲?”萧凌珩眉头忽然狠狠地皱了一下,他本人也吃痛的哼唧了一声。
时棋安暗自欣慰,看来是有点效果的。他看着自己却没有任何回忆起来的意思,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并没有自己预估地那么高,甚至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掂量?
想到这儿,时棋安不自觉地感到有些难过。
萧凌珩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忙安慰他道:“你怎么了?不高兴吗?你若是不高兴,你可以同我说,我可以帮你的。虽然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么。但只要你告诉我该做什么,我就会去做,兴许也能做到。”
“嗯?”时棋安抬头看着萧凌珩,一瞬间,他仿佛觉得从前那个萧凌珩回来了。
可是,若他回来了,怎么会同他说这种话呢?
没回来。
萧凌珩见他好像不信任自己,忙说道:“你别不相信我啊,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虽然我不记得你了,但我也知道,我以前肯定是很在乎你的。我现在一天见不到你,甚至时时刻刻一会儿见不到你,我心里都在心悸。”
时棋安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就赶紧恢复记忆吧。”
他是真的有点害怕了,害怕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么多东西,害怕看到原本应当什么事儿都帮他扛着的萧凌珩,只会迷茫地看着自己。
“嗯!”萧凌珩重重地点头。
二人继续看那信件,上头提到杀死润明王的人,似乎与南奚国有关。
至于是谁,还得去一趟南奚国,才能够确认。
“现在我们也无事可做,不如去查一查你父亲到底为谁所杀吧。”时棋安将信件收好,他觉得,现在找不到鹤子安,左右也寻不到能够治好萧凌珩的人。
不如,去做一些从前萧凌珩一直期待达成的事情,说不准,他的记忆就恢复了。
刚才,他不还因为看到了润明王三个字,发出疑惑了吗?
时棋安将信件揣进了怀里,一手抱起狐狸,一手拉着背着包袱的萧凌珩。这家伙现在也就能够帮他背包袱了,他便不客气了。
刚出了山洞不久,二人就碰上了一个脸都不敢暴露的家伙。
对方好像是故意蹲守在这里等待他们的,他问:“二位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阁下拦我二人去路,还询问我们的去处,是不是该先一步自报家门才合适?”
“王爷如今记忆全无,公子还是带他回去歇着比较好。以公子的本事,可不能保证你们二位一路安然。”对方说道。
时棋安本来想回一句不劳操心,却注意到了一件事。
“你怎么知道他失去记忆了?”时棋安忽然又想起刚才在山洞里跟萧凌珩说的话,真是大意了!
那人见时棋安露出了一副懊恼的表情,笑道:“我如何知道的,想必公子在刚才那一刹间,已经知晓了。我是为了二位好,您还是等王爷恢复了记忆,再去查当年润明王的死因比较合适。再怎么说,那是王爷的父亲,不是你的父亲……哦不,你俩好像成亲了。”
“你拐弯抹角的,到底想说什么?”时棋安有些不耐烦了。
“总之,若只是你一个清醒着,去查润明王的死因,会很危险的。”
时棋安又想问一句为何危险,不曾想对方就这么走了,一句告辞也不留下。
萧凌珩站在一边,虽然什么都不懂,也不太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但本能地意识到这件事要迫害到时棋安,便劝他:“关系到皇家,不可能没有危险。你还是等我恢复记忆之后再去吧。”
时棋安看了萧凌珩一眼,点头。
二人折返了城中,也跟会长碰面了。
那厮好似一直没回去拍卖行,就这么蹲守在城中等候他们。
“二位回来了?”会长问道。
时棋安说:“会长不打算打理拍卖行了吗?你的拍卖行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要是被什么人惦记上,并抢走了,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纵使他设计得再天衣无缝,有心之人想算计,而他又正好不在,随时都有可能翻车。
会长笑道:“不打紧,没了就没了吧。”
会长又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发冠。宝石透亮精贵,设计上也诸多路数,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送给公子你的。”会长说道。
“在下并不需要这东西。”
会长执意要给他,就这么塞进他怀里去了。
时棋安揣着这东西,如同碰着什么烫手山芋一般,一下子没拿住。最后只能跟对方说抱歉,并让侍女帮他拿着这玩意儿了。
时棋安在一瞬间,看到了会长的眼神。明晃晃的带着某种暗示。
这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喜欢的人,原来只能是萧凌珩一个人而已。
回到屋里,时棋安觉得胸闷气短,便拿了酒过来,多喝了几碗。醉去之后,兴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迷迷糊糊间,时棋安觉得自己好像跟萧凌珩说了很多话,但自己有不太清楚到底说了什么。最后,他好像梦见曾经的萧凌珩回来了,温柔的在他耳边说话,告诉他,他知道他是谁了。
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