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走了大半圈,远方隐隐传来了躁动之声,这儿的地都有些微颤。
再一瞧,旁边的小商贩们神色如常,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乔屿弯了弯身子,“盛燃又出门打怪了,没关系。”
盛燃日常出门打怪,且最近时常越来越放肆,山脚下的老百姓前些日子还知道带着东西往家里跑一跑,现在已经十分习惯了。
不多时,躁动之声便消失了,然后就是长久的龙吟,震得穆春晓耳朵都疼。
“这也……没关系?”
乔屿的脸色不大好看,龙吟虎啸,必是大事儿。
他低头,扯着穆春晓往前走,“应该是出事儿了。”
山脚之下,还是那些熟悉的血腥气味,乔屿站在那儿许久,兀然松了口气。
穆春晓试探着扯了扯乔屿的衣袖,“怎么样?”
他仔细嗅了嗅,血腥味儿有,但并不是盛燃的,一丁点都没有,所以盛燃大约伤都没受。
“他没事儿。”
那声龙吟十分长久,现在回想起来隐隐有些撕心裂肺的意味在。
乔屿抿了抿唇,“先回去。”
盛燃的门还是同往常一样无人监管,乔屿推门进去,一如往常的凄凉,只是走到了平日里大家来来往往的厅子时候便让人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人还没见着,气氛却是压抑的厉害。
站在门口,穆春晓没由来的心慌,本能的扯了扯乔屿的袖子。
手是在城里闲逛的时候扯住的,后来事情来得突然,穆春晓有些慌乱,也忘了松开,就一直到了现在。
乔屿低头安抚,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盛燃今天穿的还是他最爱的红色,只不过现在那红色上满是暗红色的斑驳。
不是他的血。
打妖兽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熊猫护法站在旁边也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连招呼都没同乔屿打。
盛燃抬头,露出了红着的眼眶。
他脸上也沾了不少的血迹,像一只小流浪狗一样,有些狼狈。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乔屿难得的柔和起来,走过去将手搭宰在了他肩膀,“怎么了?”
肩膀上暗红色的血迹仍有些湿润,乔屿难得的没犯要了命的洁癖。
深呼吸几口,盛燃要开口,梗了几下还是没出声。
半晌,盛燃终于开了口。
带着抑不住的哭腔,他声音飘忽着,小的可怜,几个字都说的十分艰难。
他说:“他不要我了。”
乔屿偏头,同穆春晓对视一眼。
虽然没说名字,但他们都知道,那个他就是盛燃那胆大包天四处挑衅的左护法。
盛燃状态实在不好,乔屿几人把他送回了房间还贴心的拿了件新衣服。
盛燃接过衣服,手一甩,扔了出去。
刚才伸手递衣服的乔屿:“……”
深呼吸几口,看在他状态实在不好的份上,乔屿没跟他计较。
正欲安慰一下的盛燃的时候,穆春晓伸手,扯着袖子把人拽出来了。
“他现在比较适合一个人呆着。”
乔屿想了两秒,点头,表示理解。
俩人往住的地方走,气氛也并不是很好,一路上都没什么好说的话。
一直到了门口,穆春晓站定了。
乔屿随着她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想了一路,穆春晓还是想确定一下。
“神君,您刚才是想安慰一下孟章神君。”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的,乔屿点了点头。
乔屿朋友不多,盛燃算是一个,现在朋友遭了难,他出言安慰也是应当的。
“您想说什么?”穆春晓揣测着乔屿的心思,“您不会告诉他下一个更好吧。”
乔屿一挑眉。
你看,这不就心有灵犀了吗。
虽然乔屿没说话,但穆春晓从他的反应中已经知道了一切。
这个大傻子要说的话就是这个,而且大傻子还挺自豪。
叹了口气,穆春晓有点无力。
她的反应看起来就有点不对劲儿,乔屿问:“怎么?”
“神君,孟章神君才受了爱情的伤,这话是不能说的。”
乔屿:“?”
他还真不太知道,这话居然是不能说的。
穆春晓道:“神君,只要您安慰的时候正常发挥,孟章神君就会被你直接气死过去。”
乔屿:“?”
两人在门口说话的功夫,后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熊猫护法本来在盛燃边上想着照顾一下,结果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被人赶出来了,琢磨了一下,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和监兵神君还有小姑娘说一说今天的事儿,不然到时候两人一时不查,说出些什么话来碰了神君的霉头就不好了。
他在二人身前站定,脸色也不是太好,还是板板正正的做了个礼。
他简明扼要的说明来意,同眼前的二人说出了十分简单的一句。
盛燃心心念念的左护法死了。
几乎是瞬间,穆春晓脑海里回响起了那声悠长的龙吟。
乔屿皱眉,“是盛燃动的手?”
“是,但也不是。”熊猫护法抿了抿唇,有些无法表达,“神君不想杀他,但他确实死在神君手里。”
“他……是自己撞过去的。”
冰冷无情的刀刃,盛燃一瞬间愣在了哪儿,他立刻就想抽手,然后他的左护法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身子向前,那刀刃又进了两寸。
“为什么?”
左护法开始咯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并不打算回答盛燃的问题。
“你最近好像在找我。”
“为什么?”盛燃声音也抖。
猛地喝了一大口酒,盛燃第一次恨自己千杯不醉。
既然千杯不醉,那就喝万杯吧,他想。
最好神志不清,脑子一片混沌。
一切能让他大脑空白的都是好东西。
可惜没有。
他喝了许久,还能想起左护法凑在他耳边说的那一句——因为,我要你记我,记得长久一点。
盛燃想,他成功了。
上百年的人生里,难忘的爱和难忘的痛都是拜他所赐。
撕心裂肺的痛。
盛燃一夜长大。
未曾表达的爱,刻骨铭心的痛。
左护法飞灰湮灭,一个笑都没留下。
只为盛燃留下了满头白发。
永远都是春光明媚的东方下了几百年来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