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边儿的树枝上，枝叶繁茂，嫩绿的叶子互相拥簇着，风过林稍，将两片树叶拂得摇摇晃晃，叶缘错层似的覆盖在一起，随风而动，时而分开，时而合并，阳光穿透它们之间的空隙，在地面投射出一缕光影。
体育馆内，顾葑正带着球，准备跨过江原身前扣篮。江原弯着身子死死盯住顾葑的双眼，想从那双眼里看清楚顾葑在想什么，看清楚顾葑会从自己的左侧还是右侧运球而过。
可是江原看不懂，顾葑的眼神太过于平静了，平静得甚至有些让江原发憷。
“这次你肯定过不去了。”江原看着顾葑笑着说：“我准备好了。”
熟悉的地方，让顾葑回忆起了扣篮联赛的日子。那时候每天都好像很有盼头，大家都有着一个目标，就是在高中最后一场扣篮联赛上夺冠，一雪前耻。
顾葑好像没有听到江原的话，他没有吭声。直接从江原的正面运球而去，像是没有看到江原一样，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悬在篮架上的高高的篮筐。
江原见势，立马上前一个拦球。
“砰”地一声，顾葑将江原撞倒在了地上，江原吃痛闷哼一声，手肘在地面上被蹭掉了一点皮。
顾葑立马在江原身边蹲了下来，有些内疚地问道：“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啊，我……”
“没事没事。”江原拍了拍自己校服裤子上的灰尘，看了看手臂上的破皮处，注视着顾葑说：“小伤，不痛，创可贴贴一下就好了。”
顾葑垂下了双眸，低声说：“不好意思，江原。我今天状态可能不太好，我们改天再打吧。”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江原瞳孔缩了缩，看着顾葑问道。
“没事。”顾葑直起了身子，淡淡地说：“我们回去吧。”
“好。”江原将地上的篮球捡了起来，跟顾葑两人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葑下意识地在篮球场上寻找着韩飞的身影。
不见了。
是去吃饭了吧。
白皙泛红的手掌拿着两瓶从小卖部买的矿泉水，顾葑跨进教室后门，入目就看见了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趴着一个黑圆的后脑勺，上面还搭着白皙的腕骨。
他心里还有些诧异，韩飞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以前这人都是踩着晚自习的上课铃声才回教室的。
凳子移开的声音，吵到了韩飞，他微微动了一下身子，没有抬头，只是搭在后脑勺上的右手换成了左手。
顾葑将两瓶水放在了课桌上，接着默默地从课桌肚里拿出一套理综练习卷。他侧头朝着韩飞看了一眼，韩飞额前的碎发还是湿润的，皮肤还泛着红，应该是刚回来。
桌子上传来了放东西的声音，韩飞这才抬起头，入目就是一瓶绿色包装的矿泉水。韩飞第一次给顾葑买的水也是这个包装的。
“多买了一瓶。”顾葑垂眸从课桌肚里拿出一支笔，接着补了一句，说：“买一送一。”
“哦。”韩飞直起了身子，从桌上拿起矿泉水，拧开了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谢谢啊。”韩飞面无表情，他一边擦拭着嘴角的水渍，一边冷冷地说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韩飞心里很不舒服。特别是想到顾葑拒绝了自己的打球邀请，却跟江原打球这件事，韩飞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没……”韩飞的语气让顾葑有些微微诧异，他侧头看着韩飞，韩飞的左颧骨上有一片红印，还有擦伤的痕迹，额头上也有。
顾葑一把抓住韩飞的胳膊，将韩飞整个人拉向自己，问道：“你脸怎么了？”
韩飞抬手，挣开了顾葑的手，有些烦躁地说：“打架了。”
“你他妈是不是不打架过不去啊！”顾葑有些急了，以至于他都没有细想以韩飞这样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受伤。
“对！我他妈就是不打架过不去了！”韩飞蓦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并且一巴掌拍在了课桌上。他双眼猩红地盯着顾葑，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我！”
顾葑脑子一下子就懵了，如遭雷殛，呆呆地立在凳子上看着韩飞那张愤懑的脸，嘴角不住地抽搐着，却迟迟没有说话。
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的人不多，但是都被这两人的动静给惊到了。
“多久没打了？”教室里的人都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着。
“一个月了吧？”
“锤子！一个半月了吧。”有人说：“我猜这次还得打起来。”
“老规矩，我压顾葑！十块。”
“那我压飞哥。”那人笑了笑，从校服裤子里掏出一张五元人民币，轻轻按在了课桌上，说：“五块。”
“等我掏个手机，记录一下这伟大的一刻……”
“掏尼玛逼！”这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韩飞打断了，韩飞怒目而视地看着那人，好像下一刻就要把那人拆吃入腹一样。
“哐当”一声，韩飞一脚将脚边的凳子踢到了墙边，头也不回地气冲冲地朝着教室后门走去。
拿着手机正准备录像的那人吓得手抖了一下，手机直接从手里“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蹙着眉头，看着地上的手机，心疼的喃喃着：“我的新手机啊。”
侯睿和鲁成祥刚在厕所放完水，正从走廊上走进教室。与韩飞撞了个正着，侯睿看着韩飞那张脸上似曾相识的表情，他咽了咽口水，问道：“去哪儿啊？飞哥。”
“泡澡！”韩飞撂下一句话，就朝着教学楼楼下走去。
“怎么好端端地去泡澡？”鲁成祥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见过飞哥干什么事有逻辑过吗？”侯睿和鲁成祥朝着座位上走去。
顾葑的目光跟着侯睿和鲁成祥移动着，直到两人走进了座位，顾葑才生冷地问道：“谁打的？”
鲁成祥和侯睿俱是没有反应过来，侯睿拧着眉毛，疑惑地问着：“什么谁打的？”
“我他妈最后问一次，谁打的。”顾葑看着两人，鼻孔鼓鼓的，眼珠子僵硬地朝着韩飞的座位上移动了一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侯睿反应是最快的，他瞬间就明白了顾葑这话的意思，他说：“不是打架。”
顾葑心里颤了颤，不是打架？韩飞没有打架！顾葑朝着教室后门看了看，匀长的黑睫颤了颤。
“还不是那史胖子！”鲁成祥有些愤懑不平，接着说：“仗着自己有那个吨位，还是个体育生就他妈瞎打球，球品差他妈极了！”
鲁成祥还在噼里啪啦说着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顾葑双眸垂下，像是在极力容忍一样，他的脸色看上去黑得厉害。顾葑沉着嗓子说：“说重点！”
“重点就是飞哥三步上篮的时候被史胖子故意盖帽了，篮球砸在了飞哥的脸上！”侯睿简洁明了，一句话说完了。
顾葑听完侯睿的话，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怒火，他从凳子上起身，凳脚在地面摩擦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他眉峰压得很低，胸前深深地起伏了两下，双手插在裤兜里，头也没回地朝着教室外走去。
“什么情况？”鲁成祥看着顾葑的背影，又一脸懵逼地转头看着侯睿问道。
“管他什么情况！不是好情况就对了！”侯睿赶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嘴里还焦急地说：“我得通知飞哥一声。”
“……”鲁成祥一脸懵逼，什么什么就是不是好情况了？
卧槽？我他妈是死逻辑吗？怎么我理解不了这情况！
顾葑从教学楼出来，朝着高三的区域走去。九中的教学楼分布很明确，高三的教学楼与高一高二教学楼是分隔开的，中间靠着一座天桥窜连着，天桥横在了学校大门外的马路上方。
高三的教学楼是九中以前的老校区，设施什么的都比较老旧，由于刚下过雨的原因，周围墙角边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儿。
顾葑对这边的环境不是特别熟悉，他也不知道侯睿他们口中说的那个史胖子体育生是谁，但是他知道在哪里可以知道这个史胖子的具体班级。
他直直地朝着高三教学楼的男厕所走去，这里是打听消息的最佳场所，也是那些消息最灵活的人的吸烟聚集地。
刚踏进男厕所的大门，一股刺鼻的烟儿扑鼻而来，里面还掺杂着厕所里飘出来的味道。顾葑不喜欢这个味道，他几乎是憋着气息走进了里面。
靠近窗户边的位置，站了一堆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支烟，说说笑笑的，嘴里和鼻孔里不时还飘出白色的烟雾。
“你们谁认识史胖子，是个体育生。”顾葑双手插在裤兜里，冷冷地看着那群人问道。
一群人闻声抬头，侧头看着顾葑，有人问道：“你谁啊？”
“我认识他。”其中一个后仰在窗台，左手抱在胸前，右手将手里的烟灰抖了抖，灰色的烟灰被抖落在了窗台上。那人接着将烟嘴送到嘴边蹙眉抽了一下，上下打量着顾葑，说：“顾葑嘛，神之第一，开学第一天就在检讨大会上举报互殴对象带手机的那个。”
“高二的？”一个人来了兴致，说：“啥时候高二的也往我们高三校区跑了？”
“史胖子去校医务室了。”刚刚说认识顾葑那个人朝着顾葑抬了抬下巴，接着问：“你找他什么事儿？”
“谢谢。”顾葑没有回应，他看着那人道谢后，加快了脚步，有些急促地走出了男厕所。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顾葑一股脑地朝着学校的医务室走去，他担心去晚了那人又走了。
韩飞刚走到“双休日”门口就接到了侯睿的电话，侯睿将事情的原委跟韩飞说了一遍。
韩飞驻足对着电话大骂着：“谁让你他妈告诉他的？！我的事儿跟他没关系！”
“可是……”侯睿嘴角抽了抽，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有屁快放！”韩飞拧着眉毛怒吼道。
“可是球神已经去找史胖子了。”侯睿语气中又有些担忧地说：“你说他会不会……”
嘟——嘟——嘟。侯睿的话还没有说完，韩飞就把电话挂了。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学校。
韩飞心里乱糟糟的，顾葑去找史胖子干嘛？他妈的！不是说老子不打架过不去吗？！他妈的他这又是去干嘛？！
韩飞拿着手机一直不停地顾葑打电话，但是一个也没接。
“操！”韩飞蓦地将手机摔在了出租车的后座上，嘴里怒骂着，说：“操你妈的，大傻逼！”骂完一个后仰在了出租车的后座上，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面部十分的扭曲。
你他妈打得过吗！人家那些同伙儿下午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有动手！你他妈一个陌生人人家不得把你往死里打！
韩飞越想越生气，越想心里越慌乱。他拿起手机给下午一起打篮球的人打了个电话，问他们在哪里。
得知那人说史胖子去了校医务室后，韩飞一下车就往校医务室飞奔而去。
校医务室距离教学楼有些远，韩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跑到了校医务室门口。
“哐当”一声，韩飞一把推开的校医务室的门，里面正在收捡药物的医生，被韩飞的动静吓着了，她睁大了双眼，看着韩飞问道：“同学，你怎么啦了？哪儿不舒服吗？”
“史胖子……”韩飞左手屈肘撑在门框上，弓着身子，满头大汗，穿着粗气，咽了咽口水问道：“走了没？”
医生微微一愣，好在今天接诊的人中，姓史的只有一个。
“史同学刚走不久。”医生从桌子上拿起一盒药，走向韩飞，说：“你是他同学吧，他刚刚把这盒药给忘了，你给他带过去吧。”
韩飞压根儿没有多听医生说些什么，他转头就往外跑，一遍跑一遍回应着医生：“放着，他待会还得回来！”
“……”医生有些懵逼地右手拿着药盒在左手拍了拍。
韩飞一路跑，一路留意着两边的动静。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教室里上自习，外面几乎看不到人。
校园角落的灯光很昏暗，透过树梢在地面打下一大块漆黑的阴影。韩飞走走看看一个熟悉的人影也没有看着。
“顾葑！”韩飞有些焦急地喊着顾葑的名字。你他妈那么能打，能打得过那体育生的是吧？
你他妈不会被打残的是吧？
明明只有史胖子一个人，韩飞心里却还是很担忧，他居然不想顾葑受伤。一想到顾葑又可能会受伤，韩飞心里隐隐有些难受了，他着急地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啊……”突然，韩飞听见了一声惨叫，那是史胖子的声音，那声音简直比挨韩飞的揍还让人胆战心惊。
“操你妈的！”史胖子的声音洪亮而沙哑。
韩飞心里微微一颤，一股劲冲到声音发出的地方，入目就是史胖子被顾葑打得直直叫唤。韩飞看着站在史胖子身前的顾葑，正一手揪着史胖子的衣领，右手握成拳高举着，眼看就要一拳打在史胖子的脸上。
“顾葑！”韩飞大喊着。顾葑高举着的右手顿了顿，韩飞迅速朝着顾葑跑了过去，一把拉住顾葑的胳膊，喝声道：“你他妈住手！”
顾葑右手一挥，从韩飞的手里挣脱出来，全然不顾地一拳砸在了史胖子脸上。
“咯吱”一声，韩飞好像听见了碎骨的声音，韩飞瞳孔整得斗大，咽了咽口水。
“操！我的鼻子！”史胖子一把捂住了鼻梁骨，鲜血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来，空气中瞬间弥漫上了血腥味。
“住什么手！住他妈什么手！他盖帽的时候住手了妈？！”顾葑左手拽着史胖子的手狠狠一摔，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史胖子，说：“断了我他妈有钱替你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