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完之后，整个年级的成绩很快就出来。当新的班主任夏楠拿到成绩表的那一刻，她心里暖暖的，看着成绩单眼眶也湿湿的，。这半个月里自习课上，学生们互相讲课帮助学习她都看在眼里的。
“孩子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借着卧室的灯光，夏楠把统计好的成绩表发到了班群里，脸上涌出一丝暖暖的微笑。
315的宿舍里，韩飞今天没有补课，顾葑说月考完后给他放了两天假好好休息。韩飞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和林昆打游戏，顾葑则还是一如即往地在刷题，小布叮安静地躺在顾葑的腿上，时不时地用脑袋去蹭顾葑。
“卧槽？！”安静的宿舍内，侯睿原本躺在床上的身子，蓦地弹了起来，他将手机凑近一看：“12分！”
“什么12分？”韩飞一边控制着手游里的人物捡物资，一边侧头看了看坐在床上的侯睿：“诶！我操！你他妈看着点啊，手榴弹都拿不稳以后还怎么拿枪！”
“我错了，手滑。”手机那头，林昆真诚地说：“真手滑。”
“班级平均分拉了12分！”侯睿激动地说：“这也太犯规了。12分！”
“12分？”正在埋头刷题的顾葑闻声也惊讶了，他说：“你没看错吧？”
“真是12分！”侯睿立马将手机界面截图发到了四人的群里：“你们自己看，夏老师刚发的电子表。”
“等会。”韩飞对手机那头的林昆说了一声，接着找了一个安全的角落躲了起来，又将手机界面切换到了微信，点开了班群里发的成绩单。班群里一片热闹，消息就跟刷屏一样。
［猴子：卧槽，我没看错吧？12分？！］
［班长：猴子你没看错，咱们班就是这么牛皮！］
［学习委员：牛皮！］
韩飞粗略地扫了一眼聊天记录，清一色的都在说牛皮，厉害，我没看错吧，等等诸如此类的话。他点开了群文件，打开了电子表，很快找到了班级平均分那一栏：“我靠，真的是12分。”
顾葑也快速地将电子表打开了，他直奔韩飞那一栏。
“飞哥，你又排名又上升了！”鲁成祥一边提裤子，一边拿着手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卧槽？！你居然前进了50名！”
“居然？”原本安安静静坐在桌前的顾葑，闻声侧头看着鲁成祥说道。连趴在顾葑腿上的小布叮也对着鲁成祥龇牙喵了一声。
“理所应当，理所应当。”鲁成祥点头一笑：“飞哥你也太牛逼了。”
“正常发挥，正常发挥。”韩飞对着床下挥了挥手：“欸，对了，班长说明天几点集合一起去医院看谭哥来着？”
“八点。”顾葑抬头看着韩飞说：“班长约好了车，明早八点在校门口集合。”
韩飞看了看顾葑，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若是他自己生病，他估计病死也不会去医院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太可怕了，一进去人就出不来了。
次日一早，整个九班的队伍就站满了校门口，白蓝色校服成堆成堆地拥站在一起，交头接耳，嘻哈谈笑打闹。万思童约的是一辆大巴，就像学校春游时的大巴一样。大巴载着整个九班的人朝着市中心医院驶去。
越靠近医院，韩飞的情绪越是复杂，眉头蹙得越紧，他双手垂在身前互相扣着指尖，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时不时地就将头往车窗外看。
“飞哥。”顾葑抓了韩飞的手，一刹的冰冷触感让顾葑瞳孔蓦地一颤：“要不，你在外面等我们，或者你把这个带上。”顾葑说着从校服裤兜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眼罩递给韩飞。
“葑哥……就算有眼罩，我也能闻着味儿。”那种只有在医院才能闻到的味道，韩飞早已深刻心底，除不掉的。
韩飞伸出左手抓着顾葑拿着黑色眼罩的那只手，他看着顾葑的眼睛说：“我想试试。”
“嗯。”顾葑微微一愣，韩飞是那种发烧到39.5，宁愿烧死也不愿意去医院的人，这次居然想试试？
“我在。”顾葑紧紧握着韩飞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嗯。”韩飞笑着点了点头。
车窗外的风景从校园一路扫过街边的建筑物。到达医院后，万思童在医院门口整理好了队伍，按照体育课的队形站好。
“没事吧？”顾葑看了看韩飞，还好韩飞的脸色看上去比较正常，没有什么不适。
“没事。”韩飞埋着头，一点也不敢抬头看这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医院。当初，也就是在那个下午，他在这座医院的太平间内看见了冰冷的韩楚楚，看见了毫无生气的韩楚楚。
“大家待会进了医院记得保持安静，不要发出噪音，谭哥的病房在住院部的16楼，我会带大家过去……”万思童就像谭永恒一样站在九班的前面像个领导人一样细说着。
一踏进医院的大厅，韩飞的心就跳得异常地快，扑鼻而来的药品气息迅速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那天的场景，好像时光倒流了，他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跌跌撞撞地在医院的大厅里仓皇地跑来跑去，拉着一个人就问，拉着一个人就哭。
身边的人身子在颤抖，不住地咽口水。顾葑抓住韩飞的手腕，张开五指从韩飞冰冷掌心轻轻往下滑去，接着五根手指穿过韩飞的指缝，把韩飞的手握在手里。
十指相扣。
“我带你走，别怕。”顾葑晃了晃韩飞的手，眉眼弯弯，双眼诚恳地看着韩飞。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韩飞感觉周围那些可怕的幻象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碧绿的山峰和草地，还有蔚蓝的天空和花海。
顾葑小心翼翼地牵着韩飞的手，跟在大部队的后面，走进了电梯。班上的同学在看见顾葑牵着韩飞的手走进电梯时，个个都一脸错愕，你看我我看你一副十足吃瓜的模样。
侯睿和鲁成祥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用身子挡在顾葑和韩飞的身前。
“哥们儿感情就是好啊。”侯睿和鲁成祥相视一笑，鲁成祥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我们感情也好。”鲁成祥说着也学着顾葑握韩飞的手一样握上了侯睿的手。
侯睿那个不适啊，恨不得一脚将鲁成祥从电梯里踢出去。
站在侯睿和鲁成祥身后的人，都抿嘴笑了笑。韩飞知道顾葑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他想要把手从顾葑的掌心抽回来。“飞哥……”顾葑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死死握着韩飞的手不让他挣开。
“我说过，我带你走。”
抬眼的瞬间，韩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顾葑能带他走进医院就必定会把他从医院完完整整地再带出来。
出电梯后，白蓝校服从电梯里陆续走出。通道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整齐划一的白蓝校服的海洋给惊讶住了。万思童带着大家走到了病房门口，医生说病房里场地有限，所有人最好分批进去探望，万思童就说按着宿舍号来，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的排队进去。
轮到315宿舍的时候，刚一推开门，顾葑就看见不大的病房内，地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盒。谭永恒拿着一个笔记本坐在病床上，谭永恒对着他们四人笑了笑：“来来来……”谭永恒一边说，一边笑着向他们招手。
“谭哥！”
“谭哥，好点没？”
“好多啦。”谭永恒嘴都合不拢了。
“谭老师。”顾葑拉着韩飞的手，走进谭永恒，谭永恒的目光投向两人紧牵着的手上，微微顿了一下，没有说话。他只是拍了拍病床边的空位：“你们坐。”
韩飞在顾葑的旁边坐了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看着这白色的床单，心里就发怵，两眼就发晕。顾葑坐在谭永恒的身边，看见谭永恒弯腰从一旁拿起了一个袋子递给顾葑，然后又将另外一个袋子递给了韩飞，接着又弯腰拿起了两个袋子分别给了侯睿和鲁成祥。
四人拿着谭永恒递过来的袋子互相对视了一下，一脸迷茫。
“老师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学校给你们上课，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礼物。你们还记得高一大家刚入学的时候，我让大家用纸笔写下来的想要的毕业礼物吗？”谭永恒看着四人：“原本是打算在你们高三毕业前夕给你们发的，看来现在才起最好的时机。”
韩飞对那个想要的礼物印象相当深刻，他记得当初自己在草稿纸上写下了高三毕业后想去R国的XX工作室进修，将自己的街舞能力好好提升一下。
“顾葑，你是高二才来九班的。”谭永恒看着顾葑笑了笑：“老师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一个篮球，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顾葑看了看自己的礼物袋，透过袋子的边缘，他能看见里面装着一个圆滚滚的篮球，篮球的表面是暗橙色的。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谭永恒展演一笑，看着韩飞就蹙了蹙眉：“所有人想要的礼物我都知道是什么，可是韩飞啊，你写的这个礼物可真的把我难到了”
韩飞尴尬地一笑，心里默默地道：别说谭哥不知道这个R国的街舞工作室有多么牛逼，就算是很多专业的舞者也未必知道。
“不过我查了很多资料啊。”谭永恒右手伸向后背，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张机票，还有一张卡。
“谭哥。”韩飞双眼有些湿润，他看着谭永恒睫毛轻颤：“你……”
“老师还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爱好啊。”谭永恒将那张卡拿近了眼前，把卡面上的工作室名字说了出来：“XX街舞工作室。”
谭永恒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讶了，顾葑是最惊讶的一个，他蓦地转头看着韩飞，那眼神很明显就是在问韩飞：你什么时候会跳街舞了？！你居然还会跳街舞？！你他妈会跳街舞居然不告诉我？！
“老师拖了一个在日本留学的学生帮我买的。”谭永恒将机票和舞蹈卡递给韩飞：“通卡，所有舞种的课程都可以上。”
韩飞双手接过那看上去异常沉重的卡和机票，他看着谭永恒，嘴角抽抽：“谢谢你，谭哥。我……太贵重了，我……”确实很贵重，先不说机票花了多少钱，光是那张街舞通卡，韩飞之前看过公众号上的价目表，也得他上好几次workshop 的课程才能买到。
“好啦。”谭永恒觉得再这样下去，估计韩飞就得哭了：“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们好了我才能好。”
“顾葑你的成绩我是不担心的，保持住这个状态，保送到M大肯定没问题的。侯睿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学校的贫困补助我已经向学校帮你申请过了，鲁成祥你该减减肥了，韩飞……”谭永恒又把目光落在了顾葑身后的韩飞身上。
“你家里的事，我在医院听说了不少。孩子，没有一个当父母的会不愿意跟自己的孩子待在一起的。”谭永恒想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看见了韩飞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十分难看起来，谭永恒咳嗽了几声，顾葑立马起身在病床旁的置物桌上给谭永恒倒了一杯温开水。
谭永恒接过顾葑手中的水杯，埋头喝了一口。他对着顾葑笑着点了点头，接着看着坐在一旁异常安静的韩飞：“孩子，听老师多啰嗦一句话，亲人是这个世上最容易拥有，又最难拥有的东西，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做人不能在后脑勺上长眼睛，人得往前看。”
“谭哥……”韩飞顿了顿，他看着谭永恒说：“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好吧。”谭永恒看着韩飞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太好受。他是看着韩飞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每次班里开家长会的时候，谭永恒都知道韩飞心里的痛楚。但是作为父母，他也理解有时候确实没发参加家长会的情况，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未经他人之痛，也无法劝说韩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开导韩飞，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人。
“谭哥。”站在一旁的侯睿看着这局面有些尴尬，他虽然不清楚韩飞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从谭永恒的话中，他能感受到韩飞心里的那种无助和愤怒。
接下来，几人拉着谭永恒又讲了许多事情，谈了谈高一的一些事情，又谈了谈高二的经历，又谈到了顾葑转学过来后的扣篮联赛，春季运动会。
那天，韩飞的心思一直都很漂浮，谭永恒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那个人对不起自己也就算了，可是他不能对不起一个深爱着他的人，不能对不起因为他而终身未嫁的人。
回到学校后，韩飞紧绷的神经稍微缓了下来。顾葑心中疑虑重重，比如韩飞什么时候会跳舞了？他居然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
“飞哥。”顾葑一把抓着韩飞的手腕，将人摁在了宿舍的门上，他看着韩飞：“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葑哥。”韩飞看着顾葑，他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笑：“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吗？”
“记得。”顾葑点了点头：“你会跳街舞？”
“嗯。”韩飞应了一声：“以前跳。”
“现在呢？”顾葑微微一愣：“现在怎么不跳了。”
“没人看。”韩飞淡淡地回应着。
“我想看。”顾葑抱着韩飞，嗅了嗅他肩颈的味道：“我想看，飞哥。”我想看你在另一条路上是怎么走的。韩飞闻言抬头看着顾葑，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你等我。”韩飞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顾葑他看着他在手机界面上滑动了几下，然后发出一条链接。
“叮——！”地一声，顾葑的手机响了。他和韩飞对视了一眼。韩飞朝着他的手机抬了抬下巴：“看看吧，我让磊哥帮我联系的。”
打开微信的链接，顾葑就看见一个街舞工作室的官方公众号，简约的LOGO下是关于韩飞街舞历史的详细介绍。
“XXX街舞大赛冠军，XXXfreestyle赛冠军，XXX国际街舞联赛冠军，XXX中国街舞大赛裁判，XXX街舞大赛Double 组冠军……”
长长的推文内容全是各个街舞赛事的冠军。推文下还放着几个介绍视频，顾葑随机点开了一个标题是freestyle 街舞大赛冠军视频的视频。
可能是因为视频比较老旧的原因，画质不是特别清晰，但是根据视频里那个人一副懒散的模样，顾葑就能一眼断定出他就是韩飞。
视频里的韩飞个子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带着一顶黑色的弯沿帽，他的衣服穿得也不合身，白色宽大的T恤把韩飞瘦小的个子全部笼罩，衣摆处直抵膝盖，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休闲裤，再往下依旧是一双白色的鞋子。
瘦小的身资，就像一条灵动的蛇，穿梭在偌大的舞台上，跟随着音乐节奏的变化，顾葑看见视频里的韩飞也不断地变化着身体的律动。
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虽然顾葑从未接触过街舞，但是他能看见韩飞身体的每一个变化都踩在了音乐的卡点上。忽然视频里的韩飞忽然一个下身，右边的膝盖直接点在了地面，他看见台下的观众都把头上的帽子扔上了舞台，台上坐着的四个裁判直接直接看到弯腰把鞋子扔了过去。
舞台上铺满了鞋子、帽子、头巾……还有人直接用手奋力地拍打着舞台的biao xt。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顾葑听见拿着话筒的主持人说：“three 、two、one ～”
音乐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顾葑看见站在韩飞对面的一个小孩，看上去和韩飞差不多大，一点也不逊色地跟着再次响起的音乐动了起来，那股劲就像要把韩飞活生生地吃下一般，他跟着音乐跳动着身子走到韩飞的身前，放着韩飞的面跳。韩飞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身前的跳舞的对手，来回走动。
顾葑知道，他在思考，他在想办法如何从对手的技巧中赢得这场比赛。
“这是XXX年的A市街舞大赛，这是我拿的第一个1V1冠军的视频，也不知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出来的。。”韩飞看着这回忆满满的视频，心里说不出的兴奋，仿佛就马上回到了那一天一样。
“很厉害。”顾葑的目光舍不得从精彩的视频上移开，每次到裁判的表决的时候，顾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每次的结果都是韩飞满票获胜。
“10000元？这么多？？！”顾葑看见工作人员拿着冠军奖牌从舞台下面走了上来，把冠军奖牌递给了韩飞。
“嗯。”韩飞说：“我见到钱的那一刻我都懵了，长那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确实。”顾葑心里莫名有些酸楚，他像那么大的时候还在花钱，而韩飞已经凭着自己的能力开始挣钱了。
“你学了多久？”顾葑锁掉了手机屏幕，他看着韩飞问道。
“大部分都是自学，系统性的学习，零零散散加起来不到1年。”韩飞回应着：“我没有钱报课，也不想用我妈的钱，所以我就出去参加街舞比赛赢奖金。陈磊你还记得吗？就是盘盘烤第一的那个老板。”
“记得。”顾葑微微诧异：“他也跳舞？”
“他做音乐。”韩飞从顾葑的身旁走过，走到了桌子旁，拿起了水杯，喝了一口水：“我们就是在这场比赛中认识的。”韩飞朝着顾葑的手机抬了抬下巴：“刚刚打碟那个人就是陈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