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告诉我我怀孕了的时候,我还十分茫然,因为我一直觉得,我打胎了两次,不可能怀上了。
就连阮妈妈,我的婆婆,都认准了这一点,几次找我麻烦。
可是……
在这种时候,在阮泽明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时候,我怀孕了?
我伸手摸了摸小腹,孕期尚短,还感受不到腹中生命的迹象,可是我知道,这里孕育着我和阮泽明的血脉。
是我们的孩子。
他要是在这里,他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该有多么开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顾骁走进病房,递给我一杯热水,关怀的说道:“喝点热水吧,你怀着孕,就安心养胎,别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交给你处理?”我抬头,艰难的看着他,“你能怎么处理?把阮泽明找回来,还是给我的孩子找个父亲?”
“小柔,我……”
“你不用说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这里有护士照顾着,不会出事的。”
他虽然犹豫,但拗不过我,最终还是出了病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工作去了。
留下一个小护士,陪我说话。
“桑柔姐。”护士小心地看着我,问道:“你打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当然了,我都流产两次了,好不容易怀上,怎么可能不生?再说了,我……”
我皱眉,想了一会儿,对护士说道:“帮我打一份辞职报告吧,一会儿拿过来我签字。”
护士有些惊讶,问道:“桑柔姐,你要辞职?”
“嗯。”
我现在这个状态,根本不可能工作了,而且我也没有这个心思,再加上我又怀了孕,起码得有一年半的时间用来养胎哺乳。
“你不用跟院长说一声吗?”
“说什么?他收到我的辞职申请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去帮我打印吧,快点拿来。”
“哦哦,好。”
护士不再劝我,很快便出了病房。
我躺在病床上,很快便意识昏沉,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小护士仍然没回来,倒是我的病房里,围满了医生。
我扫了一眼,整个申城疗养院精神科的主治医师和主任,还有顾骁,全都在这里了。
我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桑柔……”
“对了,我之前打算给你递交辞职申请来着,你也知道,我怀孕不容易,好不容易怀上了,我肯定得生下来,又不能让你给我保留着职位,就先辞职吧,要是以后你还需要我,我再回来,行吗?”
他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坚定的说道:“小柔,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到他这样郑重的神色,心中有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果然。
他挥手让其他医生下去,整个病房里,瞬间就只剩下了我和顾骁两个人,静悄悄的。
我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你没有怀孕。”
我一下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呐呐的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怎么可能呢,护士都给我看彩超单子了……”
他拿出一份血常规和彩超单子,递给我,询问我:“你现在觉得自己的意识清醒吗?”
“当然……”
“那你自己再看一遍,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们已经给你做了全部的检查,确定你没有怀孕,并且,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我们现在怀疑你……抑郁症复发,并且引出幻觉妄想,社会功能中度受损。”
我是学医的,做过几年护士了,所以非常清楚他这段话代表了什么。
抑郁症,幻觉妄想,社会功能受损,也就是常人口中的……疯了。
怎么可能?
我不敢和他对视,移开视线,轻轻地说道:“你们诊断错了吧?要不要重新做个量表测试一下?”
“小柔,生病不可怕,我们要接受事实,接受治疗,你听我的,先治疗,如果不行,我们再去省里的医院,去北京上海,好不好?那么多精神类疾病患者,抑郁症的,精神分裂的,不都治好了吗?”
他循循善诱的哄着我,我却忽然生了脾气,一把掀翻床头柜上的东西,恶狠狠的道:“我没有病,你们都在骗我,就在因为阮泽明没有回来,所以你们都欺负我!”
我顾不得自己光着脚,猛地翻身下床,朝着病房门快步走出去。
顾骁反应更快,立刻按铃叫来护士,让人将我团团围住,我被几个护士抓着,动都动不了。
我哭着求他,想让他放开我,他只是摇了摇头,对我说了句什么,可是,我耳朵一阵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了。
再次醒来,我仍旧躺在精神科的病房里,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带束缚着。
我做了那么多年医生,见过那么多的精神病患者,从没想到,有一天,束缚带会用在我身上。
我手脚被绑着,没法按铃,只能扯着嗓子喊,不一会儿,就有护士过来,问我怎么了。
“能帮我把束缚带解开吗?”
她有些为难,“对不起啊桑柔姐,这是院长的命令,不能帮你解开,你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
“解开!”
她瑟缩了一下,但仍然没动。
“你要是不解开,我就喊顾骁过来,说你虐待我,到时候,你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看着护士惊恐的面容,我心里有些得意,但是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我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
太可怕了。
我低头,正想让护士出去,她便已经颤抖着伸出手,帮我解开了束缚带,不过,她没走,而是说道:“桑柔姐,我只帮你解开一会儿啊……”
她话没说完,我便已经迅速的逃离病房,走到门口,不顾她的喊叫,将她反锁在病房里,拔出了钥匙。
她虽然被我反锁在病房里,但肯定用不了多长时间,顾骁就会知道我逃出去了。
我得赶紧走。
我绝不能让自己一辈子都消耗在精神病院里,我没有生病,我还要找到阮泽明,还要生下我们的宝宝。
我摸了摸小腹,感受着小腹的凸起,哼了一声,明明我就怀了孕,她们却都骗我,说我没有怀孕。
我就是当医生的,会不知道吗?
我走出疗养院,还和那几个晒太阳的患者打了个招呼,然后打车,到了市区,回到家里。
家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安装的那些摄像头,依旧无日无夜的运转着。
我打开电视,让家里有了点声音,然后大喊阮泽明的名字。
没人理会我。
我的情绪一点点的崩溃,就连我坚持着认为的阮泽明还活着,都快动摇了。
我蹲在客厅,嚎啕大哭。
阮泽明,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回过神来,就听到了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房门也别人砰砰的敲响着。
我不敢去开门,只打开猫眼看了一眼,穿着白大褂的顾骁跟警察沟通着什么,不一会儿,他们便拿了开锁的工具,要来开门。
我后退半步,跌倒在地上。
很快,医生和警察便破门而入,我再次被抓住,被医生注射了镇定剂后,抬上担架,上了救护车。
我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质问一旁的顾骁,“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小柔,对不起……”
“顾骁,你太过分了!”
“你怎么说都好,可是小柔,我是为了你好,阮泽明已经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你也没有怀孕,这一切都是你想象出来的,相信我,我会治好你,等你病好了,就没事了,好不好?”
不……
我听着耳边的警笛声,再次被送进了疗养院的精神科。
而这一次,我知道,我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