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期待地等着酒肉上桌,一边两手撑脸歪头看着卫庄。
“看什么?”
“你怎么越老越好看了?你说我要是不在,会不会有小姑娘来找你搭讪?”
“很闲?”
“你这糟老头,话越来越少,越来越毒!嘁~”
就在卫庄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隔壁饭桌传来了声音。
那是两桌拼成一桌的儒生,一共九个人。
“嬴政暴虐,被我大汉灭了那是自食其果!”
“让他重法,还坑杀儒生!简直罪责深重!”
“法家有其精华,但糟粕更甚。还是我们儒家治国之法更为稳妥”
……
我持剑的手紧攥着,几乎暴出青筋。
一群什么东西!在这儿议论嬴政!
我走上去,承影被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你谁啊?”
哎呦喂,这次多久啊,现在儒家弟子可还有当年伏念颜路张良半分才华与风骨?
我抽出剑抵在那只“出头鸟”脖子上。
“光天化日,你敢杀人?”气焰依旧很盛。
“闭嘴!”我释放杀气,不仅这一桌,整个酒楼都静了,一楼的人仰着头,三楼的人往下看。
“你问我敢不敢杀人?老子当年打南越的时光,你特么的还没投胎呢”突然感觉自己匪气好重,不好不好。
缓了缓我继续道,:“有人曾告诉我,儒分王儒和腐儒,你们能找的请自己的定位吗?”
“你见过嬴政吗?”
“知道国家政策怎么定出来的么?”
“知道现在你们用的律令都是秦国的 么?”
“上过战场吗?”
“打过仗吗?”
“见过百万之众对垒吗?”
“杀过人么?驱逐过匈奴么?”
出头鸟呆若木鸡。
“说话!”
“没……没有”
“听嬴政说过话?”
“没有。”
“那刚才那些是谁告诉你的?”
“别。。别人。”
“别人,呵!是什么人?!”
“记不清……了。”
“哦~,你们这些儒生在孔夫子那学了什么?用道听途说的言论在众人面前言之凿凿?”
可能是觉得被众人看着,却被一女子训斥十分丢人,做得稍远的一个儒生硬着头皮站起来,指着我,:“你这妇人!光天化日下持剑威胁大成司的学生,不怕我们抓你去见官吗!”
剩下几个人也硬气了些。
大成司?啊,最高学府就牛逼呗。
我轻呵一声,瞬间到了那人身边,:“妇人?看来大成司不仅做学问不成,,连礼仪都教不好了。我这么跟你说吧,即便是刘邦站在这儿,今天爷想杀人,他也拦不住!”
“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们,说话是要讲凭据的。要不然,像我这样的热心人士就会出来纠正你们。也就今天我夫君生日,不想见血。懂?”
这时一个黑衣剑客从楼下飞身上来,:“好一个口出狂言的妇人!”
卫庄拿起沙齿就想起身,我一眼看去,:“坐下!今日生辰不宜见血。但如果非要见,那就我来吧,换个角度想想,也算是——开门红。”
说罢,我提着承影一个转身就插入了那人的心脏。
弱鸡……
“记住喽,你爷爷我叫花落。要是做了鬼,可别找错了人!”
剑拔出,鲜红的血溅出。我转了个圈坐回位置。
耳边是大喊报官的声音。
也有几个人嘀咕我的名字。
在嬴政身边那几年,世人皆知我叫白鲸,却不甚了“花落”这个名字。
不过,如果聪明点也应该知道——不要惹白头发的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那种。
起码,这几十年,我见的人里,但凡白发的、长得好的,都不好惹。
“你不开心了?”我见卫庄皱着眉便问。
“很吵。”
“……那回家我做给你吃?”
“嗯。”
“你倒是真不客气。”
卫庄见我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闷笑一声,又道,:“许久不出来,有什么要买的?”
“不买了!不买了!毕竟某人的师哥还在山上眼巴巴等着呢!某些人可半点不想陪我一起逛街!哼!”
摸着我的发顶,卫庄叹了口气,:“好了~要不要去看戏,听说是西蜀剧种,半年才一次。”
我还记得,当年在韩都新政,我邀请卫庄去看戏,被他推拒了。
因为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
太久了……
“对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子房?正巧来这儿,星魂似乎跟他住一起呢。”
“他们?”卫庄显然最近消息闭塞了很多。
也是,教学生使人脑阔疼,更别说其中有一个——和当年的卫小庄简直一毛一样!
简直拽到天上!一副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样子!
“嗯,星魂虽然没了武力,但头脑还在,子房很是欣赏。”
“不去!”
我沉了一会儿,:“吃醋了?”扯扯他的袖子。
“哼!”
“卫庄,你咋这么可爱!”
“还有想吃的么?”某个耳尖变粉的大佬开始转移话题。
“吃你好不好?”我故意贴着他耳朵。
“……”他愣了一会儿,转头看我,眼神危险异常,:“花落,你不要后悔。”
“……”小聂!来救我!快来救我!
*
回去的时候,想看看新风景,便绕了些远。
途径一条大河。
夕阳无限,大片的金黄洒在波光粼粼的浅滩上,只没了马蹄,白马每踏一步便带起几朵水花,在光影中泛着光彩。
卫庄将我拦在怀着,我侧首回望,似乎看见江边大朵大朵的虞美人,绚烂之至。
卫庄俯身吻我,良久后在我耳边沉声道:“我在呢,别乱想。”
当年我托天泽安置嬴政的尸首,又给了他一包毒交给一个叫“子婴”的孩子。
后来我一直待在漠北。
守着秦国的天下。
直到……江山易主。
我便去找卫庄。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垓下之战,项羽死的那场战役,他受了重伤,但为了不让我挂念,愣是用伤了筋骨的手照常写信。
……
我点点头,眼睛离开那片花海。
那时属于项羽和虞姬 的故事,不是我和卫庄的。
我和他,我们,我们还在。
*
云梦山开了条小路。
打死我都不想再走那条先迷林再黄沙,还有妖风的路了!
当然了,卫庄的徒弟还走那条路。
历练嘛~
嘿~
为他们好!
“小聂!蓉姑娘!我们回来了!”
“阿落回来了!怎么样,开心么?”端木蓉接过我的包袱。
“还行吧,就是有些人,心被留在这云梦山上了!”我阴阳怪气地看着卫庄。
生活不易,卫庄叹气。
“呵,先去沐浴吧,热水烧好了,月儿和天明去找白凤和小跖了,他们俩也不知道又去哪儿比拼了,怕他们连今晚的生辰宴都忘了。”
“多大的人了!好胜心还这么强!我觉得卫庄那俩小徒弟都比不上他俩!”
……
天边响起一道惊鸣。
我和端木蓉转身望去,大鹏身后是落日,将白羽镀上一层金光。
四人身影站在大鹏身上。
白凤这妖精,这些年了,身材没走样,颜值也还在,不知道今天他和盗跖有没有闹到人群密集之处,不然,肯定又有小姑娘要被那张脸“骗”了。
“得!人回来了!走吧。”我刚想拉着卫庄的手进屋。
卫庄竟然先一步走了。
“喂!”我小跑过去,:“我重要还是棋局重要?!”
“……”
“问你呢!我重要还是小聂重要!”
“……”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卫小庄!”
刚下来的盗跖耳聪目明,闻言扶额,白凤也停住脚步不愿再近一步。
我不理他们,又问,:“你不说话,我就……我就……”
所有人都看向我,以为我会说什么大事。
“我就不让你进屋了!!!”
卫庄停下了脚步。
转身皱眉看了我很久。
看得我都发毛了。
这姑且算是卫庄的逆鳞了吧……天大地大,不让进屋,最大!
“咳……”我咳一声给自己壮胆。
他弯腰下来,紧贴着我耳边,:“晚上收拾你!”
忽地,从耳尖红到了脖颈。
摸摸鼻子,:“那个,我早上炖的骨汤应该是好了,我去瞅瞅!”
身后传来哄笑。
我猛地回头。
笑声止住。
荆天明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
“你信不信我叫月儿收拾你!”
“别!仙女姐姐!别啊!”
“哼!”
扳回一局,心情不错!
我一蹦一跳往厨房走去,路过三间屋子前的大树。
似乎出现在了一个白发少女,脸带着婴儿肥,佯装凶狠地大喊,:“卫小庄!”
“干嘛!”银白色短发的少年一脸不耐地把木剑抗在肩上,又酷又拽。
一转眼,
都三十多年了。
重活一次,
我觉得变化最多的并不是当了多大的官儿,或者有了多少钱、多少势。
而是……我开始觉得自己也是个幸运的人。
终于得到了老天的眷顾。
“怎么了?”卫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我转身,噙着笑,:“卫小庄!”
“怎么?”
“你要不要喝汤?”
“好。”
“怎么不跟小聂下棋?”
“唉……都没你重要。”
他揽着我,往厨房去,:“走吧,让他们给你买了糖葫芦,拿完汤应该就回来了。”
“你徒弟就专门给你跑腿的呢!”
“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我明天要吃云糕!”
“……”看我变化这么快,卫庄略显无语,:“好。”
“今天的夕阳真好看!”
“和昨天有区别?”
“当然!昨天这时候你下棋呢!今天有你,所以格外好看!”
仰头看着卫庄,他耳尖有些红,但一言不发。
他总是不习惯我这样调侃。
“那,以后都陪你。”
“好!”
【终】